方舱归来 有人却露宿街头

张英 4月27日，48岁的马丽坐在上海杨浦区某小区门外的花坛上看书，距离她不远处是她的临时住所——一家房屋中介的门店外，地上铺着一张泡沫床垫，床垫旁放着她的两个背包，不远处还堆着未被清理的生活垃圾，墙边垂下的一个插线板可供充电。昨夜，从方舱出舱后马丽无处去，就在这里过了一夜。

“这个地方，还是好心的小区保安专门帮我找的。今天，他们还从自己的餐食中分了一份给我，现在吃的、住的都算勉强解决了，主要是没有上厕所的地方。”马丽整个白天都憋着，等晚上没人时去绿化带。

马丽暂时落脚地（受访者供图）

马丽是一家央企的员工，常年生活在北方城市，今年初因生病前往上海医院做肺部手术，手术后居住在亲戚家休养。4月中旬感染新冠被送进方舱医院，在康复出舱后，亲戚家中因有癌症患者，对她的返回有所顾虑。

除了住大街，马丽别无选择。首先没有酒店为出舱人员提供服务，而杨浦区救助站建议她，向所在街道寻求帮助。街道电话，打了好久也无人接听。热心的居委会，虽然会帮助了解，却无实际解决办法。她甚至打过110报警，希望警察将她带往派出所，至少可解决如厕问题。几番尝试无果后，她决定安静下来看书，以打发“7天健康监测”时间。

了解，此刻与马丽一样面临无法返回居所的新冠康复人员还有不少。他们大都是在小区内没有产权房屋的人群，如外来务工的租房者、国企家属院居民等。

对于方舱出院人员回归社会的问题，4月26日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副主任赵丹丹在新闻发布会上提到，已经注意到个别小区出现了拒绝解除隔离观察人员返回的情况，再次强调对于已治愈的出院患者和解除医学观察人员，各区村委、业委会、物业公司等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扰阳性感染者和出院人员返回居住地。

病毒学专家常荣山认为，新冠康复人员“复阳”几率极小，出舱后即便再检测出核酸阳性，可能是因其核酸Ct值在35左右波动（方舱出舱标准是Ct≥35），但实际其病毒载量已经很低，不具有传染性，研究表明Ct值在32-35之间都是没有传染性的。

常荣山建议，对于新冠康复者的健康检测，不能仅依靠核酸，可以做核酸、抗原、抗体“三重检测”。如果康复者抗体阳性，抗原阴性，也无其他症状，即使核酸阳性也不应判定为“复阳”。

对于无法回归小区而露宿街头的人员，民政体系的救助站是否可以接收？上海市救助站工作人员对表示，对于从方舱出舱人员应由所在社区管理，目前上海市级救助站床位已满，且因疫情床位无法流转，部分区级救助站因有阳性感染者处于封控状态，同时对于从方舱出舱人员，救助站也不具备7天隔离监测所需的单间条件。

4位洗碗工

4月26日夜，66岁的李益民独自坐在一家饭店门外的椅子上，他将在此过夜。3天前李益民从方舱医院出院，回到他所租住的黄浦区永年路178弄，被拒绝进入，小区给出的理由是：李益民并非自此地被送入方舱，需要返回送入方舱时的地点监测。此后3天，他一直在小区周边的街道上，辗转了好几处走廊和台阶。

李益民暂时落脚地（受访者供图）

李益民来上海务工有6年了，在一家饭店做洗碗工，在永年路的集体宿舍住了一年多。3月13日傍晚，他还未下班就听说自己租住的小区被封控，于是饭店安排他住进一家旅馆，到4月中旬因核酸阳性，他从旅馆去到方舱医院。

距离李益民露宿地不远，还有3位来自其他饭店的女性洗碗工。她们已被困街头一周了，临时居所是在一家闭门商店的屋檐下。屋檐上方垂下的一张装修时遗留的薄膜布，勉强能遮蔽风雨。其中一位女工刘萍随身带着的两张被子被用来御寒，床垫是几块硬纸板。

洗碗女工的暂时落脚地（受访者供图）

刘萍的经历与李益民相似。3月中旬小区被封控后，她睡在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里，直到4月中旬核酸阳性被送进方舱医院。出方舱后，她被大巴车送回租住的小区，却被告知不允许进入。在街头的一周，刘萍她们也被人驱赶，有时半夜一两点被人叫醒轰走。在凌晨4点，她们被大雨淋醒，被子打湿，她们只能起床将被子叠入袋中。在这里，上厕所得走一两里路，手机充电需要求人。

她们也遇见好心人。附近小区一位保安，近四日为她们送来了免费餐食，4月25日傍晚上海暴雨，保安将她们安排进小区一间空屋内避雨，虽然仍睡在地上，但比在大街上好多了。

出舱后滞留

也是暴雨的那个下午，张婷和孩子在雨中奔向一所职业学校，接下来她们将在这里暂住，直至小区解封。

这处职业学校是张婷所在小区为她们这样的出舱人员安排的临时隔离点，在这里住了近70人，全是某国企船厂家属院居民。张婷的丈夫也是该国企员工，一家人所住的房子也属于企业产权。

看到方舱内的其他感染者康复后纷纷回家，张婷突然生出无力感。她猜测家属院的这一举动，主要是担心康复者复阳影响企业复工。

从疫情开始，张婷就感到所在小区与其他小区的不同。比如当其他小区每日更新各楼栋新增核酸阳性、抗原阳性感染者数量时，张婷所在小区信息却很模糊，她连自己所在楼栋是否还有未转运人群，也无法确定。

4月10日，张婷和孩子在抗原自测结果显示阳性，在家等待3天后进行核酸复核，后被转移至一所中学里的临时隔离点。又在隔离点待了5天，她们才被转入方舱医院，此时张婷和孩子早已没有了症状。在方舱里连续3天的核酸采集后，被通知出院，要求回家进行7天的居家健康监测。

张婷所在的教室（受访者供图）

张婷不曾想，在家与方舱之间是一道关卡——从家中去往方舱时，在临时隔离点中转了5天，而从方舱回家仍然被要求暂住临时隔离点。现在，她和其他女性睡在教室的地板上，而男性在外边搭帐篷。无人告知她们何时能回家。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马丽、李益民、刘萍、张婷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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