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州的暴雨和城市的补课|东张西望

苏小张/文很难想象，这会发生在近些年一直以高标准规划建设的中部大城市郑州，而且是在已经提前24小时接连发出5道最高级别红色特大暴雨预警的情况下发生的。

在7月20日之前，郑州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大雨，从7月19日早上8点开始，当地气象、水利等部门接连发出预警，并不断提高级别。一些市民接到了预警短信，但他们还是和往常一样出门上下班。很多幼儿园和教育培训机构在这天正常上课，直到当天下午四点多，有的家长才陆续接到老师的通知，“雨太大了，快接孩子回家。”家长出门一看，水已经到腿弯处了。

很多人的手机上在出门前，甚至前一天就收到了预警提醒，但他们缺乏对红色橙色、I级IV级等专术语的直观理解，就算是心里短暂犯了嘀咕，也就一挥而去，没有再管了。郑州地铁部门人士对媒体说，知道雨会很大，但无权作出停运决定。当地气象部门也说，预警只是提醒，他们无权做其他决策。

你得承认，在应对这场“千年一遇”的极端降雨时，郑州当地已经做了足够的预警提示。几年前，这个城市还进行了大规模的基建投资，用于打造可以有效防止城市内涝的“海绵城市”。

只是这雨来的势头太猛了，持续时间又长，对这个城市的考验超出了极限。特大暴雨来临前，相关职能部门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提前发出了每一条预警信息，但大部分普通市民和单位都还依然没搞清楚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才能避免7月20日晚高峰一直延续到天亮的混乱和灾难。当天，郑州城区1200万常住人员，仍在1010平方公里的市区内活动和出行，他们可能还觉得一切仍会像前几天一样，最多雨大点，却全然忽略了提示信息里关于做好自我保护和自救准备的信号，究竟意味着什么。

郑州是过去十多年间崛起最快的中部城市之一，在2018年闯入了“万亿俱乐部”，2020年GDP突破了1.2万亿。城市建设如火如荼，样貌日新月异，人口也在不断增加，但这对城市的公共管理要求也以看不见的速度变高了。平日很少有人会留意这些，只有在它真正经受考验的时候才嚯然一愣。一场大雨敲响了警钟，它和其他那些高速扩张的新兴城市一样，需要思考在城区面积和建筑群快速外摊、城区人口不断增加的同时，需要匹配怎样的公共管理能力。

7月22日，河南的大雨还在继续，并开始北移，新乡、鹤壁等地大雨如注，灾情告急。开封市尉氏已经决堤，加上许昌、开封、郑州三个方向同时泄洪，下游周口市防灾警报大作，过境洪水流量达每秒1000-1200立方米，严重超出贾鲁河承载流量200立方米，贾鲁河出现漫堤危险。周口市立即将贾鲁河途经县市区由防汛四级应急响应提升为一级应急响应，进入战备状态。周口当地官方发布的一条提醒讯息显示：贾鲁河现有堤防单薄，西华部分河段没有堤防。一旦上游洪水进入我市，贾鲁河扶沟、西华段防汛压力巨大，极有可能出险。水灾当前，周口的应急预警和部署可谓周密，但一句“西华部分河段没有堤防”还是不由让人一惊。当地消息说，周边区县救援和应急力量已于昨夜紧急赶赴西华待命处置险情。

7月21日，暴雨北移新乡等地的同时，周口全力迎战过境洪峰。当天，河南一家官媒联合省慈善总会等机构发布海报：“大爱汇聚，众志成城”八个红色大字下，一个捐款二维码格外突兀。

时常会经历大灾大难的人们并不缺乏爱心，四面八方的捐赠不仅提供了应急救援急需的物资和资金，还抚慰了那些身处灾区慌乱无助的人心。每一个普通人，每一座城市，都无法做到绝对避免灾难，但面对灾难，如果缺乏必要的反思，缺乏对城市公共应急管理的及时补课，下一次灾害来临时，不仅代价同样惨痛，也对不起那些经历灾难的市民和还在不眠不休辛苦奋战的人们。

那河面上，三辆汽车头朝下倒栽在浑浊泛黄的污水里。一个白衣小伙子快速游向其中一辆白车，白车旁一个穿黑色上衣的人正拼命拍水，沉下去又冒上来。白衣小伙子把他救出水面抱上漂浮的车尾，扭头又朝另一辆漂浮的黑色轿车游去，那里一个女士先是脸朝上后是脸朝下趴伏在水面上，也在慌乱地拍打水面，一只手执着地一次次抓向车身。车身太滑了，她趴在水里头抬不起来了，还在挣扎，岸上有一个声音一直在用河南话大喊，“抓住车！抓住车！抓住车！”一秒两秒三秒......二十秒后，白衣男子托住了她，她抓住了车的后视镜，车子还在下沉，尾灯还在报警闪烁，车头下沉时，雨刮器还在以最大速度无助地摆来摆去。白衣男子扭过头去，看向刚才那个被抱到车上的人，他正跪在暂时还露出水面的车尾上，不断拍打车尾，像是朝远处喊着什么。不远处，另一辆车里又钻出了一个男子，他快速朝岸边游去，抓住一颗绿植保命，岸边的水面上几十辆汽车东倒西歪，闪着尾灯漂浮着，水边高出来的岸基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惊魂失魄。

那河不是河，那岸也不是岸，那是7月20日河南省郑州市京广隧道的场景。更惊慌失措的场景发生在当晚郑州地铁5号线的一列运地铁上，大水涌入隧道，灌入车厢，水位最高时，已达一些乘客的脖颈处，这趟地铁里的乘客，被困两三个小时，一直在这个地下的密闭空间里等待救援。当晚，这条线路上有12人因抢救无效死亡。

官方消息说，截至7月22日上午，暴雨已导致河南300多万人受灾，33人遇难，8人失联。

愿河南平安。愿更多关于城市的反思同爱心一起到来。愿郑州京广隧道的场景不会再在别的地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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