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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望丨雪松200亿涉众募资调查:假借灰色通道,裹挟一众伪国企,底层资产涉“空转”贸易

  •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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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2-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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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斗林

近日有关于高斗林的话题受到了许多网友们的关注,大多数网友都想要知道高斗林问题的具体情况,那么关于高斗林的相关信息,小编也是在网上收集并整理的一些相关的信息,接下来就由小编来给大家分享下小编所收集到的与高斗林问题相关的信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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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在雪松控股的兜底担保之下,打着“供应链金融”的旗子,以所谓的“应收账款”为底层资产,假借各类金交所、产交所、伪金交所通道,超过350只违规“理财产品”面向自然人发售,总规模超过200亿元。

根据记者的调查,这350余只理财产品背后,构筑的是一个庞大的融资网络,涉及企业数量高达63家,除了或明或暗的雪松系公司,还有大量的假央企、伪国企。而作为底层资产的应收账款,系建立在涉嫌虚假的“空转”贸易行为之上。

随着产品的爆雷,酿成了约8000投资人的涉众风险。

(全文约15000字,阅读约需40分钟。)

头顶“世界500强”光环的雪松控股,爆出巨额理财产品逾期,并成为新闻焦点被广泛报道。

证券时报记者持续跟踪调查发现,自2020年1月起,在雪松控股的兜底担保之下,打着“供应链金融”的旗子,以所谓的“应收账款”为底层资产,假借各类金交所、产交所、伪金交所通道,超过350只违规“理财产品”面向自然人发售,总规模超200亿元。

而今,这些理财产品的兑付,陷入了全面停滞状态。

期间,雪松控股向投资人至少作出了5次口头兑付的承诺,但无一兑现。2021年12月20日,在各方压力之下,雪松控股出具了书面承诺,自2022年1月至2023年6月,分期向投资人兑付。但到了1月31日,第一期兑付仍未兑现。

根据记者的调查,这350余只理财产品背后,构筑的是一个庞大的融资网络,涉及企业数量高达63家,除了或明或暗的雪松系公司,还有大量的假央企、伪国企。而作为底层资产的应收账款,系建立在涉嫌虚假的“空转”贸易行为之上。

伴随理财产品的全面爆雷,记者实地走访发现,那些资金募集方、名义融资人,大多已人去楼空,令投资人追讨无门。

一、产品挂牌——金交所、产交所、伪金交所齐上阵

2021年对于投资人强子(注:本文所涉及的投资人皆为化名)来说,是水逆的一年。

这一年,他从雪松旗下的理财销售人员手上购买了三只理财产品,总额800万元。不幸的是, 2021年4月29日,他刚刚支付完后两笔共计500万元的投资款,第二天,诸多投资人陆续获悉,雪松销售的理财产品大面积出现逾期。

与强子有着相同境遇的,还有华姐、红梅、贺平等投资人,他们分别购买了1500万元、1200万元、600万元的6款理财产品,于2021年5月-9月先后到期,但至今未拿回本金。

与此相应的,是相关司法案件数量的激增。企查查信息显示,在截至2021年末的近3个月内,雪松控股因投资理财纠纷被投资人起诉的案件,各地法院的立案数量已超过30件。

证券时报记者历时近一个月,辗转从各地投资人手上获得了超过100只理财产品的产品说明书、投资协议等法律文书。

从这百余份产品文件来看,相关产品的底层资产,基本都是基于贸易背景的“应收账款”,因而,产品名称都冠之以“债权转让项目”,比如——“上海培信远洋12M5号债权转让项目”、“齐穗华悦9M1号债权转让项目”、“上海闵悦新辉12M4号债权转让项目”、“广州朴臻众康6M1号债权转让项目”等(表1)。

产品名称中的“M”代表存续月份,比如,12M代表产品存续期为12个月,6M代表6个月,以此类推。相关产品的存续期限,最短的为2个月,最长为24个月,起投金额为30万元或100万元,根据投资金额及期限的不同,年化收益率为7%到12%。

这些产品在相关交易场所挂牌之后,通过雪松旗下的润邦财富销售团队、雪松信托销售团队以及线上的松果财富APP,面向自然人广泛销售,据称总人数约8000人。

记者把这100份产品文件汇总统计发现,这100只产品共计涉及11个挂牌场所,包括金交所、产交所、伪金交所三大类(表2)。其中,大连金交所系雪松自身控股的金交所。

从这些理财产品在三类场所挂牌的时间轨迹来看,呈现出明显的阶段特征:

在金交所挂牌的产品,全数在2020年之内,且到12月份戛然而止;在产交所挂牌的产品,则横跨2020年及2021年;而在伪金交所挂牌的产品,则全线启动于2021年。

为什么会呈现出这种鲜明的时间轨迹特征?背后映衬出的,实际是躲避监管的“猫鼠游戏”。

近十余年来,中国私募基金与财富管理行业处于快速发展之中,资产管理规模迅速膨胀。而在此过程中,以借贷、债权为底层资产的固收类私募理财产品,为了披上“合规”的外衣,以撇清非法集资的嫌疑,不断寻求各类有政府背书的备案、挂牌通道。

2018年之前,市场上的类固收私募产品,大多通过在基金业协会备案的方式谋求合规性。以债权、保理、融资租赁等非标债权作为底层资产的私募基金,归属于“其他类私募基金”,获准在基金业协会备案。

由于以债权类非标私募基金的风险不断聚集,2018年2月,基金业协会发布了《私募投资基金备案须知》,明确底层资产为借贷性质的产品不予备案。基金业协会关闭通道之后,大量底层资产为债权的类固收产品,涌向了各级政府批准设立而监管更为宽松的金交所、产交所,谋求在该等场所挂牌、发行。

这便是雪松所销售的债权类非标理财产品的政策背景。自2020年1月起,雪松相关理财产品全线在各地金交所、产交所挂牌。

这种猫鼠游戏背后的风险,监管部门也看在眼里,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部际联席会议办公室(清整办)反复提示金交所非标产品的风险。2020年12月,清理整顿各类交易场所第五次部际联席会议再次强调,严格落实金交所不得直接、间接向个人销售产品,不得跨区域展业的底线要求。

或受此影响,雪松在金交所挂牌发行的所售产品,于2020年末戛然而止。而未被清整办明确点名的产交所,则在2021年继续成为备选通道。

金交所的挂牌通道被封堵之后,雪松相关理财产品在2021年又另觅了多个无省级金融局许可的“伪金交所”作为替代通道(关于伪金交所,详见证券时报此前报道《 起底“伪金交所” 》 )。

由此可见,雪松所销售的理财产品,一直游走在监管政策的灰色地带。尽管相关理财产品的挂牌通道,从金交所转换为产交所及伪金交所,再向个人出售,变的是不停转换的挂牌通道,不变的是自始至终的涉众风险。

二、交易结构——两大傀儡资金通道

如前所述,证券时报记者从各地投资人手上获得了100只理财产品的产品说明书、投资协议等法律文书,这100只是雪松所销售的理财产品的全部吗?

并不是!

比如,在记者所获得的100份产品文件中,在包头产权交易中心挂牌的产品数量为11只,但记者登陆包头产权交易中心网站查阅并逐一统计发现,雪松相关产品挂牌并成交的数量多达60只。

再比如,记者所获得的100份产品文件中,在某传媒公告平台(下称“传媒公告平台”)挂牌成交的产品数量为24只,但记者登陆传媒公告平台查阅并逐一统计发现,雪松相关产品挂牌并成交的数量,更是高达209只。

其他剩余挂牌场所,记者虽未逐一去查阅统计,但可以确认的是,实际挂牌的产品远远高于记者获得产品文件的数量。

记者基于前述100份产品文件,以及在天津金交所、包头产权交易中心、传媒公告平台的详实统计,汇总雪松相关理财产品共计351只,产品规模201.3亿元(相关明细详见文末附件)。当然,这只是不完全统计,实际的产品数量和资金规模或远大于此。

统计显示,这351只产品中,有多达320只产品所募集的资金,借助两大资金通道进行中转——深圳市天运骏业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天运骏业”)、善尚投资管理(深圳)有限公司(下称“善尚投资”)。其中,天运骏业涉及产品数量178只,善尚投资涉及产品数量142只。

天运骏业/善尚投资之所以是资金通道,这涉及二者在雪松相关理财产品中的角色——受托投资方。

根据相关产品的交易结构,投资人将资金委托给天运骏业/善尚投资,天运骏业/善尚投资再以受托投资方的身份,将相关资金用于购买资产转让方所持有的债权资产(图1)。作为底层资产的债权,则是资产转让方基于基础贸易项下对债务人(采购方)的应收账款。

换句话说,受托投资方实际上是资金募集方,募得资金之后再支付给资产转让方(实际融资方),以完成应收账款的受让。未来向投资人兑付的资金,则来自底层债务人的回款,而雪松控股对产品的兑付做了兜底承诺(出具差额补足承诺函)。

作为雪松相关理财产品的两大募资通道,天运骏业/善尚投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从股权结构来看,天运骏业及善尚投资与雪松控股皆 不存在股权关系

天运骏业成立于2015年7月,设立时注册资本100万元,股东为两位自然人黄宏业、陈海棠。2019年10月30日,公司股权发生变更,实控人变为方凤强、邓鹏,注册资本也飙升至5000万元。这个时间点,正好是该公司承担雪松相关理财产品募资通道的前几个月。

善尚投资成立于2015年11月,设立时注册资本500万元,由自然人吴兴华独资持有,之后经历一系列股权变更,当前实控人变更为白小波、张近川,注册资本也增加至5000万元,但未实缴。

2021年12月中旬,证券时报记者前往天运骏业及善尚投资的实际办公地——深圳市福田区福华三路国际商会中心,两家公司分别位于该大厦的1501A室及2106B室。记者在现场看到,两家公司皆大门紧闭,人去楼空(图2)。

图2:运骏业及善尚投资皆人去楼空

透过玻璃,记者看到,两家公司的办公面积都不大,大约30-50平方,分别内设6个、4个工位,室内除了桌椅,其他办公设施已搬走。

在15楼,一位保洁人员告诉记者,已经很久没看到天运骏业的人办公了,“(2021)年初之后就没来了”。

两家公司的大门玻璃上,分别贴了一张通知,上面写着完全一致的内容:鉴于目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疫情形势,各部门安排居家办公,具体现场办公时间根据公司通知而定。落款时间同为2021年11月22日(图3)。记者看到,两家公司的左右邻居都在正常办公,其时,深圳也未出现疫情。

图3:天运骏业及善尚投资门口所贴通知

在现场,记者以投资人身份拨打天运骏业通知上留的电话,无人接听。记者以同样身份再拨打善尚投资通知上留的电话,接听者告知记者,他是雪松的工作人员,姓梁。记者问及善尚投资是否雪松旗下的公司,对方回答“对的”。记者又问为何善尚投资关门了,对方回答“具体我这边也不太清楚,我只是负责做记录,会把您的情况记录下来转给对应的同事,之后会有专人跟您联系”。不过,记者之后并未接到相关反馈电话。

2022年2月14日,记者再次来到天运骏业及善尚投资的办公地,依然是人去楼空的状态。

从走访及电话沟通情况来看,天运骏业/善尚投资应是雪松隐性控制的公司,充当着傀儡资金通道的角色。

另一个可供佐证的信息是,天运骏业及善尚投资虽然注册于深圳,但其资金募集账户清一色开设在平安银行广州分行营业部(表3)。雪松旗下大连金交所相关产品的募集账户,以及数家子公司的募集账户,同样开设于此。广州正是雪松控股总部所在地。

三、融资方——与雪松控股或明或暗的关联

如前所述,天运骏业/善尚投资虽然是受托投资方的角色,投资人的投资款也是打入这两家公司的账户,但这仅仅是个资金通道,相关资金募集到位之后,皆支付给了资产转让方,以受让债权资产。换句话说,基础贸易项下应收账款的转让方,才是实际的融资方。

证券时报记者汇总的351只产品信息显示,涉及的融资方共计30家,总额共计201.3亿元(表4)。其中,前五大融资方涉及产品数量209只,产品规模143.5亿元;前十大融资方涉及产品数量290只,产品规模177.6亿元。

纵观表4所列的30家融资方,贸易公司居多。记者对这30家融资方逐一查证发现,其中编号为6、10、12、16、18、19、21、24的8家公司,都是法律意义上雪松控股的下属公司。 就这8家公司而言,属于典型的自融行为——雪松销售的理财产品,资金用于为关联方融资。

而这8家公司之外的融资方,虽然明面上与雪松控股没有股权关系,追溯上去实控人大多是一些神秘自然人,但其中相当一部分与雪松仍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关联追踪一:与汇德丰地产的交集。表4中第2号、第27号企业——齐穗实业投资有限公司(下称“齐穗实业”)、广州尚侬投资有限公司(下称“尚侬投资”),与中山市汇德丰房地产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汇德丰地产”)产生关联,而汇德丰地产曾是雪松实业集团下属的地产项目公司。

汇德丰地产成立于2010年2月,成立时由珠海市德峰商业有限公司持股60%,而珠海德峰的上层股东为尚侬投资(表4第27号企业);2017年12月,汇德丰地产的股权发生变更,雪松实业集团成为控股股东,持股90%;不过,汇德丰地产的股权在雪松实业集团体内停留大约一年即被转移出去;汇德丰地产最新一次股权变更,发生于2021年6月23日,全资股东变更为齐穗实业(表4第2号企业)。

关于汇德丰地产,还曾爆出过雪松涉嫌自融的丑闻。雪松信托2019年曾发行了一款规模35亿元的信托产品“鑫坤5号”,资金投向汇德丰地产的楼盘项目。此事曝光之后,雪松实控人辩解称,汇德丰地产已经转让,不再属于雪松旗下。

关联追踪二:与华融资管广东分公司的交集。就在汇德丰地产的股东变更为齐穗实业的第二天(2021年6月24日),齐穗实业将所持有的汇德丰地产股权,全数质押给了华融资管广东分公司。同样被质押股权给华融资管广东分公司的,还有表4中的第7号、第9号企业——广州高邰众贸易有限公司(下称“高邰众贸易”)、广州捷昇贸易有限公司(下称“捷昇贸易”)。

无独有偶,雪松控股旗下法律意义的下属公司——西安天楠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广州筑通贸易有限公司、嘉善康辉创世旅游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相关股权也被质押给了华融资管广东分公司。曾有雪松离职人士向证券时报记者透露,雪松与华融资管广东分公司(高层)来往密切,双方之间有借贷关系。

关联追踪三:与齐翔腾达的交集。齐翔腾达(002408)为雪松实业集团2016年末收购的上市公司。记者逐一梳理发现,表4中第3、5、11号企业——上海闵悦有色金属有限公司(下称“闵悦金属”)、广州舜仟贸易有限公司(下称“舜仟贸易”)、上海融益金属材料有限公司(下称“融益金属”),皆在齐翔腾达的公告或年报中出现过。

特别是闵悦金属,曾计划以10-12亿元的估值注入齐翔腾达,不过,在监管的多轮问询之下,齐翔腾达放弃了对该资产的收购。此外,第17号企业宁波市富涞贸易,是第11号企业融益金属的子公司。

关联追踪四:与雪松信托长青系列的交集。表4中第20号企业——广州丰汇实业有限公司(下称“丰汇实业”),是雪松信托长青系列信托计划下的第四大融资人(该公司转让了超过23亿元应收账款给雪松信托获取融资);第13号企业——海南润耀供应链,又是第20号企业的全资子公司。

此外,表4中第22号企业——昱丰贸易(天津)有限公司,是雪松信托长青系列信托计划下第三大融资人“上海宏生实业”(该公司转让了超过28亿元应收账款给雪松信托获取融资)的全资子公司。

综上,表4所列的30家融资方中,可查证的至少有19家与雪松控股产生或明或暗的关联与交集。

四、实地走访——主要融资方已人去楼空

为了进一步查清情况,证券时报记者对表4中与雪松控股无股权关系的融资方进行了实地走访调查,尤其是前15大融资方。从注册地来看,这些主要融资方集中在上海和广州两地。

2021年12月中下旬、2022年2月中旬,记者与投资人多次走访发现,无论是在上海还是广州,主要融资方大多已人去楼空。

培信贸易与歆屹贸易(第1、14大融资方)

培信贸易(表4第1号企业)是最大的融资方,涉及59只理财产品,金额63.39亿元;歆屹贸易(表4第14号企业)则涉及6只理财产品,金额3.22亿元。

记者走访获悉,这两家公司的实际办公地同在上海市普陀区武宁路丽晶阳光大厦,分别位于1008室及1102室。

记者与投资人先来到10楼1008室的培信贸易,办公区面积大约40平米,内有4人在办公,现场凌乱地堆放着大量贸易单据(图4)。

图4:培信贸易办公区内景

当记者以投资人身份、手持合同说明来意,并要求了解情况时,对方神色紧张,并称“我不知道这个事情”。记者问现场工作人员姓名,无一人愿意回答。

记者又问谁是负责人,现场一位男士答,“没有负责人,我们都是打工的”。记者请他们给负责人打电话,工作人员拒绝联系,并称“我们也没有联系方式”。

记者问及公司与雪松的关系,对方也拒绝回答。在现场,记者看到多份雪松相关公司的单据,包括雪松实业集团、雪松大宗商品供应链集团等。

随后,记者留下联系电话离开,并前往11楼1102室的歆屹贸易,发现大门已锁,无人办公。透过大门玻璃可以看见,该公司办公面积30-40平米,内设4个卡座。

第二天,记者再度前往培信贸易及歆屹贸易探访,发现两家公司均大门紧锁、无人办公了(图5)。

图5:培信贸易与歆屹贸易皆大门紧锁

图6:培信贸易与歆屹贸易贴着相同电话

匆匆关门的举动,似乎在刻意躲避投资人的再度登门。而门上贴出完全相同的电话号码,则证实:这两家看上去没有任何股权关联的公司,背后实际是同一拨人。

闵悦金属与融益金属(第3、11大融资方)

闵悦金属(表4第3号企业)是第三大融资方,涉及33只理财产品,金额27.55亿元;融益金属(表4第11号企业)则涉及13只理财产品,金额5.08亿元。

这两家公司的实际办公地也在同一栋大厦——上海市普陀区中山北路物贸大厦,分别位于1121室及928室。

记者先来到11楼1121室的闵悦金属,看到屋内面积大约20-30平米,现场堆放着整箱的单据材料,工位共计4个。记者到达时,只有一位工作人员,自称姓张,是办公室的文员,介绍说公司主要做有色金属大宗贸易(图7)。

图7:闵悦金属办公室内景

这番场景,让记者颇感意外,闵悦金属这家一度计划以10亿-12亿元估值卖给上市公司齐翔腾达的公司,竟是这样只有一间办公室、四个工位的作坊式贸易公司。

当记者向张文员出示合同说明来意时,对方称具体情况不了解,“我向领导反映以后再回个电话给你”。记者请她现场打电话给领导,她明确拒绝,“现在让我打电话也没用,他东西都没看到(指记者手上的合同),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同行的投资人在靠窗位置看到一沓堆放的单据,其中涉及雪松旗下的多家公司,包括:成都雪松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成都弘基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雪松大宗商品供应链集团、广州市臻堃贸易有限公司、广州联华实业有限公司等。

投资人询问工作人员,为什么有那么多跟雪松相关的单据,她回答,“我不知道,这不是我们的东西,他们放在这,我就堆在这边”,并试图阻止投资人翻阅相关资料。

第二天,记者再次来到物贸大厦,发现11楼的闵悦金属及9楼的融益金属皆房门紧锁,无人办公(图8)。

图8:闵悦金属融益金属皆房门紧锁

11楼同层隔壁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楼上楼下是一起的,因为楼层隔得近,相互之间经常走楼梯上下。

惠舟贸易与骋隽贸易(第8、15大融资方)

惠舟贸易(表4第8号企业)涉及23只理财产品,金额6.11亿元;骋隽贸易(表4第15号企业)涉及2只理财产品,金额1.03亿元。

惠舟贸易的工商变更资料里先后出现4个地址信息,其中2个在上海市普陀区,另外2个分别在金山区与自贸区。经逐一实地走访及咨询物业,4个地址皆未见有惠舟贸易。

惠舟贸易成立于2013年6月6日,成立时为2位自然人持股,之后频繁发生股权变更,从成立至今,其上层控股股东共计经历五任,前四任控股股东追溯上去都是各不相同的自然人。

公司于2020年6月16日发生了一次股权变更,变为上海星格美兰实业有限公司(下称“星格美兰”)全资持股。而星格美兰也经历多次股权变更,其顶层实控人先后出现过河北邢台国资委、河南省国资委。当下,惠舟贸易成为了大兴安岭林业管理局下属第四层孙公司。

从股权变更轨迹及当下的股权链条来看,惠舟贸易疑似一家挂靠的假国企,且无法找到实际办公地。

骋隽贸易位于上海市普陀区曹杨路中友大厦1732室,是一间狭小的单间办公室(图9)。经向物业确认,此室确为该公司的办公地,记者前往实地查看时,房门紧闭,反复敲门无人应答。隔壁公司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他们就两三个人办公,很少看到他们来”。此后,上海的投资人数次前往查看,依然大门紧锁。

图9:骋隽贸易实际办公地

注册在广州的主要融资方,证券时报记者实地走访了5家,与上海类似,大多也人去楼空。

齐穗实业(第2大融资方)

齐穗实业(表4第2号企业)是第二大融资方,涉及61只理财产品,金额27.67亿元。

齐穗实业的注册地址为“广州市黄埔区(中新广州知识城)亿创街1号406房之366”,记者注意到,包含齐穗实业在内,相关理财产品涉及的企业中,有5家公司注册于此(表5)。其中,前三家——柴富能源、筑通贸易、雪松物产,皆为雪松控股下属公司。

而这5家公司,在相关理财产品中担任着不同角色,齐穗实业、雪松物产、丰汇实业为实际融资方(即底层资产债权人),柴富能源、筑通贸易为底层资产债务人。

记者实地走访广州市黄埔区(中新广州知识城)亿创街1号406房,发现这里是广州开发区设立的一个虚拟注册地,并无公司在此实际办公。

随后,记者前往齐穗实业工商年检报告中显示的地址——天河区中信广场3305室,发现该处已人去楼空(图10)。

图10:齐穗实业在广州中信广场的办公地人去楼空

据投资人说,辖区派出所告诉他们,此前摸底调查获悉,该公司2021年11月底即已搬空。

需要再次提及的是,齐穗实业将下属子公司汇德丰地产,全数质押给了华融资产广东分公司,而汇德丰地产曾是雪松实业集团旗下的地产项目公司。

朴臻实业(第4大融资方)

朴臻实业(表4第4号企业)是第四大融资方,涉及23只理财产品,金额15.72亿元。

该公司实际办公地位于广州市天河区华穗路保利克洛维大厦A座2304房。2021年12月17日,记者与相关投资人来到此处,看到屋内约30-40平米,内设六个工位(图11)。

图11:朴臻实业实际办公地

记者达到时,现场只有一个人办公,自称是行政人员,他说“公司就是做有色金属贸易”。

记者问他公司有几个人,他说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财务、一个业务员,而业务员两周前已经离职了。记者问及:“做这么大的生意(十几个亿),为什么就一个业务员?”该行政人员回答:“也不需要很多人吧,就是和仓库那边联系,做买卖,一个人也做得来。”

面对投资人出示的理财产品合同,他说:“你们投资的东西,可能老板才知道,我不清楚。”记者要求联系老板,被他拒绝,称“没有他电话”。

2021年12月29日,记者与投资人再次来到朴臻实业的办公地,上次见到的男性行政人员已不在,现场换成了三位女职员,她们依然回避所有问题。

记者在现场一个橱柜里看到有三本贸易付款单,随手翻开其中一本,显示有跟闵悦金属等公司的贸易往来。工作人员立刻制止记者继续翻阅。

就在此时,与记者同行的投资人被告知雪松控股工作人员正在正在楼下,要投资人下楼沟通。该投资人下楼之后质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朴臻实业办公室)?”雪松工作人员答:“具体我不知道,我是接到通知,要我过来的”。投资人问,朴臻实业和雪松是什么关系?对方未予回答。

舜仟贸易、高邰众贸易、捷昇贸易(第5、7、9大融资方)

舜仟贸易、高邰众贸易、捷昇贸易分别为表4第5、7、9号企业,涉及理财产品数量分别为33、27、22只,金额分别为9.16亿元、7.78亿元、5.9亿元。

经实地寻访,记者找到了这三家公司的实际办公地。不过,记者相隔12天先后两次登门,这三家公司皆大门紧锁、无人办公(图12)。

图12:舜仟贸易、高邰众贸易、捷昇贸易实际办公地

前述注册于上海及广州的贸易公司,记者及投资人于2022年2月14-15日再次逐一走访,依然是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五、债务人——雪松系与体外的众多假国企

如上所述,这些规模庞大的理财产品,所对应的基础贸易项下应收账款的转让方,才是实际的融资方。记者走访发现,主要融资方中,大多已人去楼空。

那么,底层应收账款的债务人情况又是怎样的?

证券时报记者对351只雪松相关理财产品不完全统计发现,底层债务人共计出现30家企业的名字(表6)。其中, 出现频率最高的是广州柴富能源有限公司、银盘新材料产业(江苏)有限公司、中鸿鼎胜供应链(天津)有限公司、首贸投供应链有限公司、盘州市恒通达商贸有限公司等。

经过逐一梳理与追踪发现,这30家底层债务人可分成两大类:一类是法律意义上的雪松关联方(原关联方),共计14家;另一类是有国资背景的企业,共计16家。

不过,这16家有国资背景的债务人中,除了少数几家是正儿八经的国企(比如,龙地贸易),其余大部分都是涉嫌挂靠的假国企。

比如,以 江苏澜曦新材料为例,该公司成立于2019年6月5日,从当下股权链条来看,它是中国机械工业集团(国机集团)的第六层孙公司。虽然该公司本身未发生股权变更,但其上层各级股东皆频繁发生股权变更乃至更名,各阶段的实控人都不尽相同。当前最终实控人能够追溯至国机集团,源自于其上层间接股东——北京海坛中工物资集团有限公司(原名“泰和圆融(北京)实业有限公司”)2021年1月25日的一次股权变更。

比如, 盘州市恒通达商贸与银盘新材料产业(江苏),二者有着共同的特征:公司成立时都是自然人持股;2020年4月27-28日,两家公司同时发生股权变更,向上追踪实控人都是贵州省盘州市财政局;2020年10月12-13日,两家公司再同时发生股权变更,又都成为了中国建筑集团的第八层孙公司。

此外, 首贸投供应链有限公司、首贸投能源(舟山)有限公司、首投供应链有限公司、首投(广州)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这四家公司都是首都国投控股有限公司(下称“首都国投”)的下属公司,而首都国投的上层股东也经历多次变更,实控人曾先后是“国资委商业发展中心”及“中国社科教育培训中心”。

中鸿鼎胜供应链有限公司、中鸿鼎胜供应链(天津)有限公司,其上层间接股东同样经历频繁变更,曾经部分股权往上追踪7层,也可触达“中国社科教育培训中心”。

纵观这些涉嫌挂靠的假国企,可总结出如下主要特征:1)看上去有国资成分,但股权链条超长,与顶层国资通常隔着5层以上;2)公司自身或上层各级股东,频繁发生股权变更乃至更名;3)追溯上去的实控人,在不同时期体现为不同的国资部门;4)企业名称常常带有“中”、“国”、“首”等字眼,有一定的迷惑性(关于国企挂靠,详见证券时报此前报道《 国企挂靠江湖调查 》 )。

正是这些雪松体系内的公司与体外的众多假国企,成为了351只理财产品、至少200亿元规模底层资产的债务人。如今,理财产品全面逾期,既不见融资人还款,也不见债务人回款。

六、底层资产之谜——“空转”贸易下的应收账款

汇总数据显示,超过200亿元的应收账款债权,构成了这351只理财产品的底层资产,而这巨额应收账款的形成,则是建立在相应的基础贸易行为之上。

只有贸易行为是真实的前提之下,才能进一步讨论应收账款的虚实。如果贸易行为本身是虚构的,则对应的应收账款也将成为无源之水,进而所谓理财产品的底层资产也不复存在。

通过多条路径,证券时报记者获得了雪松相关理财产品大量的底层贸易资料,包括购销合同、提货单、收货确认书、发票等。

而这些材料反映出来的是,上下游之间围绕电解铜等大宗商品,所进行的大批量、大规模、没有货运物流的“空转”贸易。

记者对底层贸易资料中的提货单信息进行了统计,提货单数量共计191份,涉及上游卖家7家、下游买家11家,所交易的铜、铝、锌等大宗商品共计7.29万吨(表7)。

提货单汇总信息显示,该等大宗商品大量存放在上港库、吴淞库、沪闵库等第三方仓库。

据大宗贸易行业人士介绍,通常贸易公司在第三方仓库都会开设一个或多个“账户”,账户内会登记自身名下所存放的货物类别、型号、数量等信息。如果货物发生交易,则账户会有相应的增减登记。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些提货单呈现出来的交易形式,清一色都是“过户”,而非“提货”。

图13:上海培信贸易提货单样本

再比如,齐穗实业2020年11月19日出具的一份提货单显示,将该公司在江杨南路仓库储存卡号为“Y20-471”的361吨锌锭,过户至银盘新材料“Y20-1313”储存卡(图14)。

图14:齐穗实业提货单样本

熟悉大宗贸易的保理业人士默生(化名)告诉记者:“如果是过户的话,特别方便非真实贸易的刷单,在同一个仓库来回倒腾,连物流都省了。”

这种刷量的来回倒腾,还有更直接的证据。

2020年12月18日,中商国能实业(海南)将存放于沪闵库储存卡号为“20H-16148”的110吨铜,过户给了上海培信贸易在同仓库的“20H-16153”储存卡;而同在这一天内,上海培信贸易又将这110吨铜,过户给了雪松实业集团在同仓库的“20H-16235”储存卡。

可见,这种来回倒腾的刷量,就像银行转账一样快捷。

从提货单呈现的信息来看,除了仓库内的相互过户之外,有些交易行为甚至仓库信息都没有。比如,上海歆屹贸易2020年7月20日签发的一份提货单,提货单位为广州柴富能源(雪松下属公司),所提货物为3806.44吨电解铜;该提货单上仓库信息是缺失的,储存卡号也是缺失的(图15)。

图15:上海歆屹贸易提货单

就这类仓库信息缺失的提货单,记者向上港库工作人员咨询,得到的答复是,正常情况下“一般都会有”仓库信息。

在证券时报记者所获得的191份提货单涉及总量7.29万吨的铜、铝、锌等大宗商品中,2.22万吨的货物交易为仓库内过户,5.07万吨的货物交易没有任何仓库信息。这也解释了,何以记者获得的这些底层贸易资料,未见一份货运单据类物流信息。

就此,一位熟悉大宗商品贸易的律所合伙人认为,“虚假贸易的可能性很大”。

如果贸易都是涉嫌虚假的,那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应收账款又有几分真实?

七、一样的配方,不一样的包装

复盘这一系列理财产品所构筑的庞大融资网络,与雪松信托曾经发售的“长青”系列信托产品如出一辙——都是供应链金融概念、底层资产都是应收账款、底层购销行为都是大宗商品贸易、都借助了傀儡资金通道、都涉及大量假央企/伪国企;二者唯一的区别是,长青系列的发行通道是持牌信托,而当下理财产品的发行通道是金交所/产交所。

证券时报曾于2020年9月22日刊发《 雪松信托“迷雾” 》 调查报道,揭示长青系列信托产品的疑点与风险。信托通道被封堵之后,配方几乎一样的产品,又借道金交所/产交所甚至伪金交所,继续千方百计向投资人渗透,游离监管的涉众风险有增无减。

不幸的是,无论是信托通道的产品,还是(伪)金交所/产交所通道的产品(以下统称“金交所产品”),都出现了大面积逾期及兑付停滞,而且停止兑付都是从2021年4月开始。

投资人向证券时报记者反映,长青系列信托产品中,剩余未兑付的都是一年期和两年期的,待兑付产品共计12只,待兑付规模超过20亿元。金交所产品则更为庞大,已知的规模就超200亿元。

如今,随着超过350只理财产品的爆雷,接收募集资金的傀儡通道,以及主要的名义融资方,都已人去楼空,再结合前述数量众多的募资账户都开设在雪松控股的大本营——广州,资金的实际去向已不言自明。

而借助这一庞大网络所募集的资金,最终的去向和用途为何,是否涉嫌非法集资,都有待监管部门的进一步调查认定。

2022年2月15日,记者就相关理财产品逾期事宜致电雪松控股获悉,公司正在积极努力推进兑付事宜。关于理财产品逾期及兑付细节,公司相关人士表示暂无法做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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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附表:雪松相关理财产品明细

编辑:叶舒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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