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马未都：忆苦思甜时代的忆苦饭

在过去艰苦的日子里常做一件更艰苦的事情，叫忆苦思甜。我那时小，都是跟着大人身后好奇地参加，一开始就是开忆苦思甜大会，台上拉着红色醒目的横幅，一男一女两个人轮番带着喊口号，记忆最深的是：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然后就会有人上台做忆苦思甜报告，说旧社会如何如何不好，往往说得声泪俱下，实在说不下去的时候就有人带头喊口号泄愤。

做报告的人一般都不认识，可有一次做报告的人是我认识的一位阿姨。阿姨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对我特好，常常搂我。她在台上诉苦，说得泣不成声，我这才知道她参军之前就是个陕北的放羊女娃，饿得实在不行就直接趴在地上吮母羊的奶，我当时特纠结的是羊奶都让她喝了，小羊喝什么呢！

后来忆苦思甜大会多了一道程序，吃忆苦饭。1969年刚到东北时吃大食堂，吃的忆苦饭都是豆饼加麸子掺进些烂菜叶蒸的窝头，还有一锅漂着乱七八糟说不清什么东西的汤。那东西确实难以下咽，据说为了效果逼真，大师傅成心还掺进了沙子，吃起来特牙碜。由于不好吃，确实也有边吃边哭的，谁也不知哭的人心里想的什么。

再后来多了新花样，先忆苦后思甜，忆苦的窝头做得袖珍，思甜的红烧肉给足足的一碗。大家特高兴，象吃药一样咽下小窝头，然后再把自己撑得个肚歪。终于有一天出事了，请来做报告的农民大爷不识字，苦是真苦，只是说来说去把自己也说糊涂了，大家也听得云里雾里，他把解放前受剥削和三年自然灾害连一块儿了。那天的结果是思甜饭取消，大家替农民老大爷一起背了黑锅，心情沉重地又只吃了忆苦饭。

2012-5-4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