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假期的颜色,是蟹粉黄
距十月还有一周的时候,在长江流域的一个小镇上,当地的居民突然忙碌了起来。
这是开湖的第一天,他们等待了一整年的“丰收”,终于在十月前夕拉开了帷幕。这个镇子名叫阳澄湖,在过去的近百年里,它跟“大闸蟹”三个字形影不离。
在1230公里外的香港尖沙咀,一家餐厅也收到了今年的第一批大闸蟹。
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师傅如往年一样,开始了大闸蟹季的忙碌。除了大个头的蟹会养在缸里,直到成为食客蒸食的佳品,大部分蟹都会被师傅们拆开——蟹黄蟹膏一堆,散蟹肉一堆,蟹腿蟹钳一堆——不能有一丝混合,不能掺一丁蟹壳。
上世纪50年代,这个名叫天香楼的餐厅第一次让富裕起来的香港人知道大闸蟹这个人间美味。橙红色的蟹黄,如胶质般黏嘴的蟹膏,以及因运输成本而连城的价值,让香港的商贾老饕趋之若鹜。清蒸大闸蟹固然美味,但这家店更绝的,是保持至今,每日限量亲手拆制的蟹粉鱼翅。
拆蟹粉的步骤
这是一种丧心病狂的奢侈。
几十港币一只的大闸蟹在上世纪50年代,已然是香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月薪。但天香楼的手拆蟹粉里,则是至少20只大闸蟹,而且只使用蟹黄蟹膏,佐以少许蟹肉增加口感,蟹脚蟹钳则是一律不用,理由是蟹脚颜色发黑,影响美观。
20多只大闸蟹,两三个熟练工要一个上午才能拆出一小碗,末了再调入用老鸡火腿煨足时间的鱼翅里。上桌时,透明的鱼翅夹杂在金黄透红的辉煌里,金光闪闪。用一小勺醋拌匀,送入口中,有如品味一场人间秋日最极致的华贵。
蟹粉鱼翅
但这份华贵并不是天香楼的发明。
百年之前,因盐发家致富的江浙盐商,开启了一场基于财富的美味比拼。从一块嫩豆腐经千百刀切成发丝般细腻的文思豆腐羹,到一碗米饭加各种时鲜炒制的扬州炒饭 —— 中国人的不时不食、在江浙盐商的口腹之中,成了一场因地制宜,挖尽心思,保留原味,华丽登场的竞赛。而蟹粉便是在这个过程中,凭借极耗时,极费心,极用料成为秋日的最大赢家。
蟹粉拌饭
江苏靖江位于长江三角洲,是泰州的一部分。这里的人直到今天,都还保留着秋日食蟹粉的日常习惯。
靖江秋季传统早餐蟹粉汤包
每年10月开始,连续4个月左右,这里的老百姓隔三差五就会来到本地老字号,点上半笼蟹黄汤包,配上一碗粯子粥,开启一天的生活。要不是大闸蟹这几年因成了网红价格蹭蹭上涨,十几年前这里一笼蟹黄汤包6个只要40块钱。
靖江另一个早餐传统粯子粥
蟹粉在这里,与其说奢侈,不如说是一种老派贵族传承到今天的饮食生活习惯。
拆蟹粉是这里工作的老员工最熟练的技巧,老师傅每天切猪皮,熬猪皮冻,撵碎皮冻混上蟹粉鸡汤猪肉糜调馅儿,日复一日都是肌肉记忆。其他师傅和面的,擀皮的,包包子的,各个也是游刃有余。大家一起工作了十几年,熟悉的像一家人。
拌蟹黄汤包的馅儿
扫一眼坐在大厅里吃蟹黄汤包的,也很少有西装笔挺的富商,更多的是普通老百姓,就着一碗本地特色的元麦粯子粥,吸溜着混着姜丝醋的蟹黄汤汁,当吃早饭了。当然,今天慕名而来的各地食客也占据了一半以上的席位,蟹黄汤包的价格也今非昔比,不再是普通人随便想吃就吃的存在。
然而每到10月,蟹脚痒起的季节,倘若不来笼蟹黄汤包,对靖江人来说,这日子就不能算完整。
靖江的蟹黄汤包是吸着吃的
这样做出来的狮子头,几乎不用牙齿,就可以在口腔里融化。荸荠的脆甜完美的抵消了猪肉可能存在的肥腻,点缀的那一撮蟹粉,既展现了淮扬菜对时令的追求,也增加狮子头里另一抹与众不同的质感。
那一宴之后,很多从未接触过蟹黄蟹粉的北方人第一次认识了这道名叫“蟹粉”,颜色金黄诱人的鲜美。而那个曾经只属于江南地区的小秘密,也摇身一变,成为中国人进入10月后,最思念的一抹名叫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