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剧源于北京的八大胡同
作者LT
逛完八大胡同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从前清到民国,这里居住着众多的京剧名家,戏曲为什么要和妓院混杂在一起呢?是艺术家们都好色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如此也无可厚非。可是反过来再一想,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有几个问题不知道你想过没有?戏剧学校有没有梨园简史这门课程?是否会讲到四大徽班进京住在什么地方?梨园弟子初始的业务范围都有哪些?会不会讲到相公这个词和戏班子有关系?听完了这门课学员们是不是还愿意继续学下去?
古代有一个名词叫做勾栏,宋元时期是指演出杂剧和百戏的地方,到了后来勾栏就变成专指妓院了,演艺场所直接变成了色情场所,听上去不可思议,可这是历史事实,不知道八大胡同是不是也属于这种情况。如果说妓院的前身是戏院,这话太直接,听上去也好像不靠谱;换一种说法:如果说八大胡同以前是梨园寓所,这样是不是就显得有分寸了?
凡事都不能脱离开时代背景,解放后侯先生说自己是文艺工作者,唱戏的现在也都叫演员了,再高级的是艺术家了,有的甚至叫成天皇巨星都还不过瘾,八成儿是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了。旧社会管唱戏的演员叫戏子,子这个字在旧时代是对人的一种尊称,比如孔子、孟子、老子、君子等等,可是到了戏子这儿…为什么就都不爱听了呢?想必有些蹊跷的地方不便直言相告。古代还有一个词叫相公,相公最早是对宰相的雅称,后来一般是妻子称呼自己的丈夫,到了梨园行就变味儿了,京津两地称戏班子里的男旦为相公,再到后来就延伸成男妓了。
下面这个地方叫梨园公会,是统领梨园行的领导机关,它的地理位置原来是在天桥,现在是在樱桃斜街里,与八大胡同近在咫尺。梨园公会是北京戏曲界的群众组织,清同治年间是在东草市的精忠庙里,光绪中期又迁到了前门外粮食店街的惠济祠。程长庚、刘赶三、徐小香、杨月楼、王九龄、俞菊笙、谭鑫培等名角大腕儿相继当过“庙首”。
没研究过戏剧史,所以只能听听别人是怎么说的,从网上抄录了一段:“由于清代一开始禁止娼妓,而士大夫阶层自明代起就好狎优,有的还特意蓄养家班,来京的徽班旦角又都是漂亮的男孩,这就更助长了上层官员们狎优的风气。嘉庆时期的相公重色不重艺,可以说清代八大胡同的兴盛,完全是因为男伎相公而起的,从民国开始妓女解禁相公凋零,八大胡同原来的堂子才成了妓院的天下。戏班的寓所都有堂号,如梅兰芳出自朱霭云的云和堂,梅巧玲经营景和堂,程长庚寓处四箴堂,谭鑫培堂号英秀堂,这些戏班都住在八大胡同。”
这地方叫朱茅胡同,曾经在这里居住过的京戏名角儿有老生张二奎,旦角王顺福、时小福,老生孙菊仙,小生李砚侬,旁边的五道街里还有方镇泉和方春仙。这些小胡同里可谓人材济济,统领着北京的戏曲界。戏班这个名词由来已久,巧的是后来妓院也延用了班这个字,一等青楼称之为清吟小班,意为卖艺不卖身,这与戏班唱堂会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只有一位观众。在京的苏杭妓女称为南班,本地的称为北班,班的沿用可能是一种约定俗称,但是那么多能用的词为什么不用?非要和戏班子用同一个字,难道这里面就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说到八大胡同就不能不提赛金花,榆树巷离着朱茅胡同没多远,溜达着也就是十几分钟。榆树巷有个大名鼎鼎的怡香院,院主就是名震中外的赛金花,赛金花救北京城的故事耳熟能详,咱就不细说了。这么有名的妓女和京剧名家住在同一条街上,按照传统观念来看,即便是放在今天,也不是容易被人接受的,名声气节何等重要,可是在那个时候没有人认为有什么不合适,因为戏子在旧社会也属于下九流,与妓女处于同等的社会地位。
过去对于下九流的说法不一,但是大体上总离不开这几样:巫师、娼妓、大神、更夫、剃头的、吹鼓手、戏子、乞丐、吹糖人的。九流的划分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每一流当中又涵盖了众多差不多相同的职业,这些都是旧社会对于劳苦大众的阶级划分,虽然不平等可是也被那个时代接受了。清末民初妓院和戏院并存,卖艺还是卖身是区分妓女和戏子的标准,知道了这些就不会奇怪戏班子为什么能与妓院在一起了。现在的人们可能很难接受这样的说法,但这确实是那个时候八大胡同的基本事实。
榆树巷一号院,赛金花的怡香院,恐怕大车店都要比这儿干净的多。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保留着地震棚?想必是房子不够住,而且也不会有厨房和厕所,赛金花恐怕也想不到她的身后如此破落。
这儿不是悬空寺,确实是赛金花的家,木网格织成的走廊和房檐,显示出这所房子当初的不凡。可是已经不堪重负,不得不用几根立柱来减轻上面的压力,下水道悬挂在廊子外面,电线晾衣绳穿插往复,冬天取暖怎么办?夏天的空调往哪儿安?有没有自来水?可见日子过的有多么的艰难。
现在人们已经认识到八大胡同的重要性了,但是还没有明确的意识到八大胡同并不只有妓院独领风骚,还要着重强调徽班进京的这段历史,要知道这些胡同的来历,曾经都住过什么样的名人,里面既有戏班也有妓院,实事求是的面对这段往事,树立起唯物主义的历史观,才能正确面对八大胡同的现在和从前。
该回到最初的话题了,梨园和妓院能划等号吗?答案很明确,当然是不能!现在妓院已经变成了历史的陈迹,而京剧已经上升成为了国粹。可是直到民国,梨园弟子依然生活在八大胡同这样一个窄小的范围之内,这倒是一个很耐人寻味的现象,是什么原因让戏人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如果说是历史的原因,几百年的时间足够长了,却依然没有隔断梨园和八大胡同之间的纽带。
艺人在古代文献里一般用伎和妓指代。如《说文解字》里记载:“伎,俗用为技巧之技。”意思是指精通乐舞演唱的伶。又曰:“妓,妇人小物也。”也就是说古代将那些从事乐舞职业的艺人统称为伎,只是伎重技艺而不分男女,妓可认为是伎里精通乐舞的女艺人,只是到了唐朝妓成了娼妓兼侍寝乐人的专称。从这个意义上说妓和伎是通用的,因此妓院也可以理解成伎院,就像开头说的那样,妓院变成了戏院,而其原始意义并非是色情场所,从表面上看只是一字之差,到了后来其本质却是天壤之别。
随着历史进程的推演,伎和妓进行了角色的调整,其最基本的变化是卖身还是卖艺?伎是以炫耀演技为主,比如日本的歌舞伎,妓则是专以卖身为业,妓女是这类人的专用名词。宋代以前伎和妓是合二为一的,到了清代妓女和演员分化成了两种完全不同的职业,妓女仍然处于社会的最底层,而名伶则站在了除去官员以外的舆论最顶端,会受到一般人的礼遇和吹捧。但是在他们身上仍然脱离不开历史的烙印,旧社会女演员要依附于政府官员才可以出人头地,所谓要傍着某某大人物,那时很多艺人依然是官人的玩物,上等妓女也要有出色的演技和各种才艺,才能成为她们行业的佼佼者,但是在这两种人当中,依然有表现出民族气节者,比如赛金花和小凤仙,比如蓄须明志的梅兰芳。
八大胡同真正形成风月场所,是从清咸丰中期才开始,到了光绪年间真正完成,从元代到清末的大部分时间里,八大胡同是由戏剧占据着主导地位,而作为花街柳巷仅存在于清末和民国,所以不应该因一块小的瑕疵就玷污了八大胡同的全部历史。如果不是因为清末民初妓女的介入,八大胡同一定是中国戏剧界的金色大厅。老北京有句俗语说: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韩家潭。可见八大胡同与戏剧,特别是京剧的发展形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确切的说,八大胡同是因戏剧而辉煌,因妓院而闻名。戏班在前而且时间最长,妓院随后时间最短,这个前后与轻重的关系不能弄颠倒。
大栅栏作为老北京最繁华地区,其历史可追溯到元代。1276年前后元大都建城完工,此时的大栅栏因在新旧两城之间,已是繁华之地,到了明朝永乐初年,商家开始大量建房,明万历朝昆腔传入北京,被上层社会推赏,在民间有了内聚班、三也班、可娱班、金斗班等昆班。
乾隆五十五年为给高宗皇帝祝寿,清廷从扬州征调了以艺人高朗亭为台柱的三庆徽班入京,成为徽班进京之始,此后四喜、启秀、霓翠、和春、春台也相继进京。四大徽班都住在八大胡同,其中春台寓居百顺胡同,三庆寓居韩家潭,四喜寓居陕西巷,和春寓居李铁拐斜街。自此以后前门一带戏园林立,到了民国仅大栅栏街就有6家戏园子,光绪时的笔记刊载了120名演员的住所,其中90多人住在百顺和韩家潭两条胡同里,剩下的也都住在八大胡同的范围之内,包括同光十三绝中的刘赶三、杨月楼、余紫云、时小福、朱莲芬。
从乾隆年间徽班进入北京开始,入驻八大胡同之后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与来自湖北的汉调合作,同时接受了昆曲、秦腔的部分曲调和表演方法,又吸收了一些地方民间曲调,通过不断的交流融合,最终形成了京剧,从这个意义上讲京剧发源于八大胡同就不为过。
八大胡同真正的地主或者说原住民是戏班子,妓院只是后来掺进来的沙子,八大胡同因妓院而名声大噪实在是一种误会,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后来人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烟花柳巷的形成又离现在最近,所以人们只记住了八大胡同和妓院,却忘记了八大胡同与戏班子的关系。从元代起前门外就已经是歌舞升平的杂八地了,戏园子比比皆是,昆腔、二黄、徽调歌声嘹亮,用几十年取代几百年实在是有点冤枉。现在改变了“伎”的社会地位,消除了“妓”的合法存在,但是却改变不了历史的真实故事。追根溯源,读史明智,举一反三,才能六场通透昆乱不挡。
人们对于八大胡同的风月身份依然还有浓厚的兴趣,这无形当中扩大了误解八大胡同的负面影响。如果能够用长远的目光看待八大胡同,知道八大胡同远没有想象当中的那样坏,明白从形成到结束艺术一直是八大胡同的主流,八大胡同是中国京剧的发祥地,只是偶然荒腔走板,出了一两回幺儿,不能因此就抹掉了它的一世英名。猎奇心理人人都有,喜欢就是喜欢,爱就是爱,旗帜鲜明总比立牌坊来得爽快,今天如果在公开场合谈论妓院,大多数人都会表现得矜持,正是因为不避其嫌的讨论了八大胡同,才能找到充分的理由为八大胡同正名,如果只是一味的追求青楼而放弃了对舞台的研究,八大胡同就会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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