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o关了,零点搬了,我记忆里的鼓楼却依然年轻
当鼓楼不再鼓楼,青砖灰瓦下歌颂文艺的年轻人离开了
这周老罗做了一场直播,用人到中年的苦涩,捞走了1亿多的成交额。
多年以后,他终于选择坐在直播间里试喝网红奶茶,而不再在星巴克,为了大杯小杯扇自己嘴巴。
或许有人还记得这个大小杯的梗,出自老罗自己导的一部微电影《小马》,那是关于一个摇滚乐手努力想谈一场正常恋爱的故事,所以片子里出现了Mao livehouse,出现了李志,还出现了月亮小组。
如今月亮组早就没了,李志消失了,Mao也关张了,重新回去刷这个视频的网友们,惊悚地发现事情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过后,一张写着“十年寒暑,感谢有您”的红色告示,贴在了鼓楼东大街零点抄手的墙上。
客人们向来对这面永远糊满各种演出海报的墙见怪不怪,但这个大红色的移店通知,可能比过去任何一张死亡金属的海报都要骇人。
“零点没了,我的青春也结束了”接下来的几天,类似的朋友圈陆陆续续刷了屏。
大家的矫情是有原因的。毕竟长期以来,对于一帮混迹在鼓楼的夜蒲青年来说,一晚上来吃两回都是平常事。尽管零点的馄饨有饺子那么大个儿。
Mao的演出散了场来碗红油干挑蓄蓄力,DADA蹦完再回去吃碗清汤抄手回回魂。东边的天从钟鼓楼后边掀起亮来,即可满足地回家睡觉了。
当过乐队经理的一位朋友在众人中对零点的感情最深。她告诉我这些年来,那些带着乐队一点点熬演出的日子,可都是零点见证过来的。
门票卖得不好的时候,总是在这吃碗小面随便对付一下;卖得好的时候则大伙儿一块儿点一桌子菜。虽然都是一小碟一小碟,但前菜甜品都得配置齐了。
零点的抄手
她最喜欢的是炸酥肉和玉米烙,都是色泽金黄,外脆里嫩那挂的。而且老板给的量总是特别足,最后来碗醪糟汤圆,那就足以把一天的糟心事全部忘光了。
不过大家还是有所心理准备。Mao的结业似乎预示着这条街将要面临的改变,当然,这仅限于夜晚。白天鼓楼的喧闹并不可能因为几个地下文化聚集地的消失而改变,呛面馒头档口前的漫长队伍依旧,弥漫在空气中的炸鸡和烤榴莲味也依旧。
“小饭馆里面辛勤的是外地的老乡们,他们的脸色向我一样。”1994年,何勇在香港红磡唱响了《钟鼓楼》。
很多年前,李志也在鼓楼唱着歌
所以我们这些生于那一年前后的人,大致可以此推测,至少在那个时候,“再也望不清西山的银锭桥”就已经因为地区的发展和变化,带来一定的争论了。
位于北京城中轴线上的钟鼓楼是名副其实的市中心。旁边的南锣鼓巷和元大都同岁,也就是说,从这座都城建成起,这里大大小小的胡同就已经和整个城市的命运缔下了契约。
改革开放以后鼓励个体经营,于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南锣鼓巷附近个体户的发展就已经小有名气。到了九十年代,整条巷子成了北京第一批历史文化保护区了。
但对于更多人来说,北京奥运前后,一群不愿意过朝九晚五生活的70、80后搞起来的一波“创意店铺”潮,是让这里正式受到关注的理由。
庞宽的文创店
2007年,在锣鼓巷开了一家国货主题商店的庞宽,算是这条街上头一批搞“文创”的个体户之一。
因为《乐队的夏天》,很多人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新裤子乐队的灵魂键盘手,但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现在文创景点到处在卖的“双喜”T恤也是他最早搞出来的。
除了庞宽的“byebye迪斯科”,英国人江海森开的“创可贴8”,香港男孩Ritchie开的买手店“Triple Major”……前前后后都聚集到了南锣周围。加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Mao livehouse开张、愚公移山从三里屯搬到张自忠路、牙科大夫王翔在中戏边开了中国第一家民间小剧场……
不知不觉间,泛鼓楼地区就拉开了一张文艺地标的大网。
愚公移山的现场
“游客、中外胡同生活热爱者,中年DJ、朋克雷鬼电音下一代,是鼓楼大街一带的主力人群。大家习惯在阳光好的时候坐在café zarah的路边或者天台……又或在波楼的台球桌边上,聊最近新看的电影、参加的派对、碰到的妞。”
几年前我还在纸媒实习时,在一个关于城市夜蒲的特辑里,国内电音圈里最资深的活动策划人之一倪兵,这么形容了“鼓楼人类”的特征。
Voyage咖啡里也坐满了符合这种描述的客人
2000年代后期,北京的青年文化场景已经进化到一东一西泾渭分明。海淀聚集了各大高校孵化出来的叛逆青年和死磕份子。而另一波人活动在东城中轴线上的年轻人,爱二八车更爱晒太阳。
在五道口的学生党们还在对校园里的平价赛百味津津乐道时,他们就已经把去看演出前咖啡、甜品、晚餐,看完演出后的第二摊宵夜全都安排好了:
在Alba Cafe,你可以一边吃新鲜出炉的热司康打发时间,一边偷听隔壁桌的圈内大佬聊某个歌手的下一张专辑;西贡在巴黎的露台上,当越南咖啡在你面前一滴滴过滤下来时,鼓楼的天际也慢慢被夕阳映红。
扎在东棉花胡同小圈子的学子和戏剧爱好者们,知道中戏前门对面的细园餐厅里有能让江浙同学吃哭的红烧肉,黄豆炖猪蹄儿烧的绵软到入口即化。而在北门旁边的束河人家,你可能会看到那会还在上学的一代豆瓣女神张辛苑。
此外,还有许多宁愿坐着硬座火车来北京看演出,也要打卡几家文艺餐厅,并在“街旁网”上签个到才算罢休的京津冀小城青年。
早在豆瓣的吃喝玩乐组里摸熟了鼓楼一带的网红店,对文宇奶酪、菊儿人家、芝士青年一个个如数家珍;即便没那么懂,也知道锣鼓巷里有几家主打的中西结合风的披萨酒吧,家家都有类似宫保鸡丁或北京烤鸭味的披萨镇店。同理火过一把的还有宝抄胡同里卖芝士馅儿饺子的老石水饺,那儿也一样,里面都坐满了手拿《Timeout》的老外。
著名的老石水饺...的墙壁
这只是一部分。那个最文艺辉煌的年代,鼓楼还孕育出了一些没有过的变化。
2006年,耀扬在五道营胡同开了经营西班牙菜的藏红花餐厅。如今已经名冠“京城最有型主厨”的他,在投身厨房前,和那个时候大多数受过良好教育却不想过按部就班生活的年轻人一样,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一度还留着长发在剧组里当过助手。
藏红花餐厅
藏红花的海鲜饭开始打响名气之后不久,学设计出身,在东京呆了7年的周宁回到故乡北京,跟丈夫朱迪、日本人铃木一起在南锣的小菊儿胡同开了间小门脸的日式洋食餐厅,取名铃木食堂。
为他们设计小兔子Logo和整体视觉的,是当时拿奖拿到手软的新锐设计师广煜。半年多的时间,他们就从开张时一个8张桌子都坐不满的邻里店,长成点评网霸屏的网红店。
铃木食堂
这一批入行的新鲜餐饮人,多是海归或拥有创意行业背景的斜杠青年,他们能跳出传统的思维模式重新思考开餐厅这件事。
在北京2000年代的餐饮图谱里,这可能是继三里屯使馆区的老外厨子,和五道口的留学生创业者之后,第三个需要被记录下的人才流动案例。
庞宽关掉他在南锣的国货商店,是在他发现这条街已经彻底变成一个旅游景点的时候。
其他若干店家的打烊结业,则有的是在房东收房的时候,有的是在开墙打洞专项整治的时候。就像上面说的,皇城根下的胡同是这座城市的命运共同体,青砖灰瓦下的生意,是兴荣还是衰败,都不过是寻常的事。
胡同改造蹭给鼓楼一代的文化带来过致命的一击
而那些在青砖灰瓦下歌颂过文艺的年轻人,也需要长大和离开,也会因为脸皮越来越薄,而变得羞于把标签化的词藻挂在嘴边。虽然他们还是会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今天,偷偷为了曾经那位意见领袖,从头学习使用直播软件,刷一些当代年轻人不懂的老梗。
但这也不过是时代更迭,再普通不过的事了。
你来过鼓楼么?你有过跟鼓楼怎样的记忆?分享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