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分析
【作者简介】朱君杙，副教授,东北师范大学世界文明史研究中心。
【内容提要】近年来，由于西班牙经济危机的催化作用、拉霍伊政府加强中央集权的刺激作用、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政治势力的得势、欧洲分离主义运动猖獗等多重因素导致了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走向了活跃。由于西班牙的坚决反对，欧盟、美国的不支持，加泰罗尼亚很难在短期内实现分离，其分离问题也很难在短期内得以彻底解决。
【关键词】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西班牙
2017年10月，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自治区宣布经过公民投票,90%的选票支持加泰罗尼亚成立独立的共和国。加泰罗尼亚违反宪法的公投分离活动遭到了西班牙政府的激烈反对,西班牙政府立即宣布公投无效并解除了加泰罗尼亚地区领导人的职务，正式接管了加泰罗尼亚地区。西班牙最高法院向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等人发出了传票,检察官准备以叛国罪起诉普伊格蒙特等人。
在强大的压力下，普伊格蒙特等人离职逃往了比利时。欧盟、美国等国际社会也纷纷表态，反对加泰罗尼亚分离。加泰罗尼亚公投分离风波一时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国内外学术界也适时跟进，对这一热点问题展开了学术研究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泽维尔•夸德罗斯•莫拉托(Xavier Cuadras Morat6)2016年撰著了《加泰罗尼亚:一个新独立的欧洲国家:加泰罗尼亚在欧盟内部分离的争议》，探究了加泰罗尼亚分离后是否能够仍旧留在欧盟内部及其影响。拉斐尔•明德尔(Raphael Minder)2017年撰著了《加泰罗尼亚的斗争:西班牙的叛乱政治》总结了加泰罗尼亚反抗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历史。加布里埃尔•托尔泰拉(Gabriel Tortella)2017年撰著了《位于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历史和神话》，全面梳理了加泰罗尼亚的历史。国内学者栾旳翻译了西班牙学者徐利奥•里奥斯的《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问题》着重探讨了《加泰罗尼亚自治条例》的通过及修改失败对分离运动日趋高涨的影响。周少青撰写了《西欧民族分离主义运动的批判与反思——以加泰罗尼亚和苏格兰独立运动为例》，对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产生的历史过程、原因及中央政府的应对展开了分析与评价。纵观国内学术界的研究成果，尽管颇为全面翔实，但这种完善在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对过往历史总结和梳理的基础之上，对于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的研究缺乏一种前瞻性和预见性，假如加泰罗尼亚成功分离，将会对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和欧盟产生怎样的后果？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笔者结合国内外学者的研究成果，试对这些问题作出解答。
一、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的历史源起
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国内的一个区域性少数民族，这一民族实体形成于9世纪的加洛林时代, 当时加洛林帝国统治下的一部分法兰克军民被加洛林君主安置在比利牛斯山东部一侧的土地上,也就是今天的加泰罗尼亚地区，形成了巴塞罗那伯爵区。这一伯爵区成为法兰克人抵御伊比利亚半岛上的摩尔人的军事前沿和缓冲区。后来随着加洛林帝国的衰落和解体，加洛林君主对于边疆区域的控制力减弱，巴塞罗那伯爵区脱离了加洛林君主的控制而独立。
12世纪时，控制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巴塞罗那伯爵迎娶了阿拉贡公主并由此继任为阿拉贡国王。15世纪末，阿拉贡国王斐迪南与卡斯提尔女王伊莎贝拉联姻，形成了近代的西班牙王国，加泰罗尼亚由此成为西班牙王国的一部分。需要指出的是，加泰罗尼亚在统一后的西班牙王国中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自治，这种自治首先表现在加泰罗尼亚拥有自己的议会、政府和行政首脑。1283年王权在加泰罗尼亚受到了进一步的限制，加泰罗尼亚议会任命了一位行政首脑在议会间歇期间管理加泰罗尼亚的事务。这位行政首脑充当议会的代表。
在经济贸易方面，地理大发现之前，伴随着地中海海上贸易的活跃,加泰罗尼亚的海上贸易活动和商品手工业活动在整个西班牙一直处于首屈一指的领先地位。直至15世纪末,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及随后西班牙对美洲新大陆的殖民方才使卡斯蒂利亚地区的经贸活动有所发展。在此期间，加泰罗尼亚语并未受到西班牙王国政府的禁止，它被广泛应用于加泰罗尼亚社会的各个阶层和文学、哲学、法律和政府部门等层面。总的来看，在13-18世纪初这数百年间，加泰罗尼亚虽被西班牙归并，但其相当程度的自治权的保留,使加泰罗尼亚的民族特性得以保留、发展和增强，这种民族现状为日后加泰罗尼亚民族意识的觉醒和民族分离运动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自中世纪以来，加泰罗尼亚长期享有的自治权直至18世纪初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才被取消。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法国波旁王朝的国王路易十四的孙子腓力得以成为西班牙国王，称腓力五世，开创了西班牙历史上的波旁王朝。腓力五世将法国的封建专制统治移植至西班牙，自1714年起，废除了加泰罗尼亚现存的政府组织,强制实行卡斯蒂利亚(Castilla)的法律，发起了第一次取缔加泰罗尼亚语的尝试,强制在整个西班牙实行一门语言——卡斯蒂利亚语，也就是后来的西班牙语。这一语言霸权主义一直被西班牙中央政府所遵循，只是形式和强度有所不同，直至佛朗哥将军去世，民主统治到来后，加泰罗尼亚语才取得了合法的地位。
加泰罗尼亚人争取分离的运动始于1640年,加泰罗尼亚农民因不满当地西班牙驻军的榨取而奋起反抗,引发了“收割者战争”(Reapers，War) o在战争中，加泰罗尼亚请求法国的干预,希望依靠法国的支持而分离,但不幸战争失败,加泰罗尼亚被重新并入西班牙,一小部分领土遭法国吞并。在1701-1714年的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加泰罗尼亚支持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发动了拥护哈布斯堡家族的查理大公的起义,起义再次惨遭镇压。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后,西班牙政府为了惩罚加泰罗尼亚人，废除了加泰罗尼亚的法律，在该地区实施《新基本法》(Mzsa Planta decrees),以强化西班牙政府对该地区的中央集权化统治。
17、18世纪的两次起义究其性质而言，乃是加泰罗尼亚封建贵族和农民因自身利益受到西班牙王国政府的侵害而发动的反抗西班牙王国政府的旧式封建起义，有着自发性、偶然性的特点，很大程度上是反西班牙国王暴政的产物,而并非加泰罗尼亚民族意识觉醒的结果。加泰罗尼亚民族意识的觉醒和近代由工业资产阶级领导的民族分离主义运动始于19世纪中期。
随着工业革命在加泰罗尼亚地区的推广，发达的工商业和海外贸易活动催生了加泰罗尼亚工业资产阶级的诞生，他们对封建王室和半岛中南部大地主把持的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压制深感不满，希望重获自治,甚至完全分离，以争取经贸活动方面的更大自由和利润。
这种民族意识的觉醒首先表现在加泰罗尼亚本土文化的复兴(Renaixenca),原本被西班牙王国政府在公共领域禁止，已堕落成民间口语的加泰罗尼亚语开始受到加泰罗尼亚诗人、剧作家和小说家的青睐，成为加泰罗尼亚文化艺术领域的主流语言。自19世纪50年代中期起，加泰罗尼亚的一些个人、组织和政党开始提出加泰罗尼亚从西班牙完全分离的诉求。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的兴衰与西班牙国内的局势，尤其是左翼民主势力的得势与否息息相关,现代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共出现了三个高潮期。
第一次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经过一战的洗礼,欧洲的帝国主义列强纷纷遭到削弱，原先处于列强统治下的被统治民族受到欧洲民族解放和民族独立运动的影响，加泰罗尼亚也掀起了分离主义运动的第一次高潮，不过这次是以温和的自治的形成呈现，加泰罗尼亚将本区域内的四省整合成一个联合体并向西班牙中央政府提交了自治草案，结果遭到西班牙政府的打压,联合体被解散，自治草案被拒绝。第二次高潮是在20世纪30年代西班牙第二共和国统治时期，加泰罗尼亚人坚定地站在西班牙左翼势力的一边，与西班牙共产党、西班牙社会党、马克思主义工人党还有巴斯克人组成了人民阵线，一同赢得了 1936年的大选,加泰罗尼亚人在某种程度上重新恢复了对于自身事务的控制。在随后的西班牙内战中，加泰罗尼亚人参加了与德、意法西斯支持的佛朗哥叛军的战斗。西班牙第二共和国被倾覆后，佛朗哥开始清算，民主选举产生的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被取消,其流亡领导人被枪决，加泰罗尼亚语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制，直至1975年佛朗哥身亡。
佛朗哥死后,西班牙又恢复了民主，民主宽松的政治氛围为加泰罗尼人再次获得自治权创造了条件。1978年，西班牙颁布了一部新宪法，它宣布西班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但承认构成它的民族群体和地区有权自治。
加泰罗尼亚依据新宪法享有了政治自治,它拥有自己的议会和政府——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the Generalitat),行使西班牙宪法赋予它的权力并有权在文化和教育领域颁布自己的自治法令。加泰罗尼亚语跟西班牙语一样成为加泰罗尼亚的官方语言。新宪法在给予加泰罗尼亚自治权的同时,又从法律的角度将加泰罗尼亚的自治权束缚在宪法许可的框架下，使之不至于向分离的极端方向转化。这种“亦松亦紧”的策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赢得了摆脱佛朗哥高压政策的加泰罗尼亚人的认可,新宪法在全西班牙的全民公决中获得了 88%的支持率,在加泰罗尼亚则获得了将近90%的支持率。在加泰罗尼亚，倾向分离的政治组织走向了边缘化，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渐渐转入低潮。然而，进入21世纪后，由于各种因素的作用,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再次活跃，出现了第三次高潮，其背后是多种因素交织促进的结果。
二、近年来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活跃的动因
(一)经济危机的催化作用
一直以来，加泰罗尼亚地区与中央政府的经济矛盾准往被人们视为其谋求分离的根本原因。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最为富庶、经济最为兴旺发达的地区之一，化工、制造业、冶金、旅游业等都十分发达，加泰罗尼亚人口大约占西班牙的16%，却贡献了西班牙GDP的20%左右。加泰罗尼亚对西班牙的经济贡献甚至超过了首都马德里，加泰罗尼亚占据了西班牙总增加值的18.7%,比马德里18%的贡献还要大。此外，加泰罗尼亚的生产率和就业率都比全国平均水平要高，失业率却更低。加泰罗尼亚的首府巴塞罗那地区似乎是加泰罗尼亚经济的发动机，占据加泰罗尼亚GVA(Gross Value Added)的74.1%。然而，让加泰罗尼亚人心理不平衡和诟病不已的问题是加泰罗尼亚人在税制、财政拨款、公共投资等方面受制于西班牙中央政府，使他们产生了一种被西班牙主体民族卡斯蒂利亚人掠夺的感觉,他们创造的大量财富被收归中央政府,为西班牙其他地区的经济建设输血而不是为加泰罗尼亚自己的经济和社会发展服务。
2008年之后，加泰罗尼亚社会遭受了财政经济危机以及所谓紧缩政策的沉重打击，造成了经济增长率的剧烈下降，在加泰罗尼亚失业人数达到了惊人的90万，占据全部经济活跃人口的26.3%,薪水的显著下降造成了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加泰罗尼亚人口达到了接近危险的30%。除了遭受全球财政危机、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的打击，西班牙还存在着严重的房地产泡沫以及高企的公共和私人债务。面对沉重的经济危机，以何塞•路易斯•罗德里格斯•萨帕特罗为首相的西班牙工人社会党被迫在经济政策上掉头，从扩张转为紧缩。
在2011年9月，西班牙工人社会党(PSOE)和西班牙社会主义者工人党(PP)推动议会通过了西班牙宪法135款的修正案，规定国家的花费不应超出它征收的税款数额，以此限制公共债务的增长并保证长期的公共财政开支与税收之间的平衡。然而,西班牙政府减少公共债务的努力,没有考虑到中央政府和各个地方自治区政府公共财政支出的比率,造成了不公正分配的结果,例如,2013年各级政府的公共支出比例，中央政府占据了 50.7%，各个地方自治区政府占了 35.7%，而各级地方政府只占了 13.6%，但各个地方自治区政府的财政赤字却只能占到15.6%的比例，而西班牙中央政府的财政赤字可以高达84.4%的比例，高于财政支出比例数达33个百分比,一些地方自治区政府由于无法增加新的税收,为了实现这一财政赤字的比例配额,只能减少它们的财政支出,被迫削减公共服务,导致教育和医疗卫生两个领域的支出大幅度削减，招致了许多地方自治区政府的强烈反对，其中加泰罗尼亚的批评声浪最为激烈。
由于加泰罗尼亚公共基础设施建设的投资由西班牙中央政府决定，加泰罗尼亚人时常抱怨西班牙中央政府在加泰罗尼亚公共基础设施建设领域的投资严重不足，另外，西班牙航空的管理模式极端中央集权化，西班牙所有机场都受到中央政府的管控，西班牙中央政府着力打造以首都马德里为中心的国际航空交通网，忽视了对于加泰罗尼亚航空网络的构筑，因此加泰罗尼亚首府巴塞罗那的机场缺乏一些跨越洲际的航班，加泰罗尼亚人前赴某些国家只能依靠马德里机场。这种受限的交通状况影响了加泰罗尼亚本地经济的发展，因为缺乏良好的交通基础设施，尤其是航空网络，将会对出口活动和吸引外资产生负面影响，制约公司竞争力的增长。上述经济状况使上至政治人物，下至平头百姓的许多加泰罗尼亚人产生了如果脱离西班牙,加泰罗尼亚的经济发展会更好的想法。
(二)拉霍伊政府加强中央集权的刺激
2011年西班牙人民党赢得了西班牙大选，该党主席马里亚诺•拉霍伊成为西班牙王国的首相。西班牙人民党在西班牙政坛属于保守型的政党，一贯主张严厉压制加泰罗尼亚、巴斯克等民族自治体的分离运动,2006年6月，经过加泰罗尼亚议会和西班牙国会通过并得到加泰罗尼亚人公投多数支持，产生了新的《加泰罗尼亚自治条例》以取代1979年旧的自治条例，新的自治条例宣布加泰罗尼亚是一个“国族”，在加泰罗尼亚，给予加泰罗尼亚语优先于卡斯蒂利亚语(按照西班牙全国宪法，卡斯蒂利亚是同行全国的官方语言,也被称为西班牙语)的官方优先地位。西班牙人民党在野时就对新的赋予加泰罗尼亚较大自治权的《加泰罗尼亚自治条例》非常不满，认为:“此一新的自治条例其实就是一部平行宪法,这是西班牙现行法律制度所不允许的。”为此,西班牙人民党向西班牙宪法法院起诉，宣称新的《加泰罗尼亚自治条例》违宪，西班牙宪法法院裁定新自治条例某些条款违宪并责令修改。故而，西班牙人民党在西班牙大选中，在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得票率远远低于国内的其他地区，如在此次大选中，西班牙人民党在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得票率创纪录的少于投票总数的20%。
西班牙人民党与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势同水火，拉霍伊一上台后就采取了种种措施打压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激化了与加泰罗尼亚分离势力的矛盾，使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向着独立的方向“暴走”。拉霍伊在各种场合不断强调:“加泰罗尼亚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而西班牙是一个正常的国家，加泰罗尼亚自治条例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如今加泰罗尼亚人对卡斯蒂利亚的所作所为与过往佛朗哥的所作所为如出一辙。”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主席阿图尔•马斯(Artur Mas)曾向西班牙中央政府建议成立一个分离的加泰罗尼亚税务局，试图使加泰罗尼亚在税收方面享有更大的自主权，但却遭到了保守的拉霍伊首相的断然拒绝,阿图尔•马斯继而提出于2012年11月25日提前举行加泰罗尼亚地方议会的选举,试图借此次选举向西班牙中央政府展现加泰罗尼亚人自主的决心,迫使西班牙中央政府让步。加泰罗尼亚议会在被解散之前,压倒性地通过了举行一次分离的公民投票的决议，拉霍伊政府闻讯后立即表示反对，警告在加泰罗尼亚分离问题上任何的民主协商都是无效且违法的。拉霍伊政府还不断在外交场合，利用国际舞台打压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势力，缩小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势力借助国际力量独立的分离可能性。2015年9月，时任英国首相戴维•卡梅伦访问西班牙,拉霍伊在跟卡梅伦的会晤中，与后者达成了共识，“如果分离地区从原所属国中脱离出去的话，它将不再是欧盟成员国，将在所有国家的行列末尾，将处于那些申请成为欧盟成员国的其他国家的后面”。
拉霍伊在一次共同峰会上还取得了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的保证，欧洲条约必须得到遵守，这些条约保证了每一个成员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拉霍伊政府打压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的种种做法招致了加泰罗尼亚人的不满并进而导致加泰罗尼亚人采取更为激进的行动。加泰罗尼亚的公众意见已经从此前更大程度的自治转变为完全分离的极端立场。在2012年9月11日，大约150万人涌上巴塞罗那的街头，要求分离并要求加泰罗尼亚成为欧盟的成员国。
(三)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政治势力的得势
由于经济危机和西班牙中央政府对待地方分离势力的强硬态度，近些年来，加泰罗尼亚的公众意见已经从此前更大程度的自治转变为完全分离的极端立场。2014年，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举行了一次关于统独问题的民意测试,80.8%的测试者支持更大程度的自治和分离。10.1%的测试者支持加泰罗尼亚更大程度的自治，但是拒绝完全分离，其余的测试者未表态。加泰罗尼亚主流民意的变化影响到加泰罗尼亚政坛统派和分离派政治势力的格局和分野，使之发生了有利于分离派的变化,表现为分离派各政党组成政治大联盟，在地方议会选举中节节胜利,而主张加泰罗尼亚留在西班牙国内的统派势力则在选举中落败，无力牵制分离派所采取的分离主义行动，而原本在分离问题上较为温和的分离势力也转向激进立场。加泰罗尼亚政坛的此种变化突出表现在各个政党在历次议会选举中所获席位的变化。在加泰罗尼亚政坛,有民主汇合党(Democratic Convergence of Catalonia)、民主统一党、左翼共和党、公民党、人民党、左翼运动、民主党、社会主义者党、人民团结候选人党、加泰罗尼亚欧洲民主党等多个政党政治组织,其中势力最大，在加泰罗尼亚议会长期占有多数席位并长期执政的是民主汇合党和民主统一党联合组成的联盟——汇合团结党(Convergence and Union) o自1984年起,汇合团结党议会得票率达到了全部选民的40%多，直至2003年整个西班牙左翼政治势力崛起，汇合团结党的议会得票率大幅滑落,2003年、2004年两次议会选举落败，仅获得约30%的选票，失去政权,以社会主义者党为首的三党联盟上台执政，社会主义者党的何塞•蒙蒂利亚•阿吉莱拉成为加泰罗尼亚自治区的主席。2010年，汇合团结党在议会选举中重新获胜,再次上台执政至今。汇合团结党主张分离，但在2003至2010年失去政权期间,为顺应形势变化，该党历史性地转变态度，由完全分离转变为支持加泰罗尼亚更大程度的自治。2010年后，加泰罗尼亚的民意趋向于独立，汇合团结党的立场又趋向于激进式分离，绝大多数领导人支持完全分离。除了汇合团结党，加泰罗尼亚政坛另一重要的分离派政党是左翼共和党，该党长期主张加泰罗尼亚从西班牙完全分离出来。
加泰罗尼亚也有主张统一的政党，如社会主义者党、公民党、人民党等，其中最重要的是社会主义者党，该党领导人米格尔•埃塞塔在2017年加泰罗尼亚政府自行宣布分离后，曾言辞激烈地表示反对,他说:“加泰罗尼亚政府迈向分离的路线图所表现出的场景是，分离一事犹如万有引力定律一样不可避免,但结果证明分离一事远比路线图的指向复杂得多，分离运动的错误之一在于认定分离将会很快实现,但你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已经持续了 300多年,5年的短暂一瞬根本无法解决。”此外，公民党也强烈反对民族分离主义，它使用这样的口号:“加泰罗尼亚是我的故乡，西班牙是我的祖虱欧洲是我们的未来”，概括了该党的意识观念。由于主流民意趋向于分离,统派政党不敌独派政党,2010年选举,汇合团结党再次上台执政,组成了一个议会席位未占绝对多数的少数派政府。该党的阿图尔•马斯成为自治区政府主席。2015年汇合团结党解散，其中的民主汇合党经多次改组形成了新党欧洲民主党，欧洲民主党和左翼共和党、民主党、左翼运动、人民团结候选人党组成了新的分离派政党联盟，共推欧民党的普伊格蒙特为主席，分离派政党联盟支持和策动普伊格蒙特实行激进的分离路线。
(四)欧洲分离主义运动猖獗的影响
加泰罗尼亚宣布分离也受到了近年来欧洲分离主义运动猖獗的国际大环境的影响,2014年9月18日，苏格兰举行了一次分离公投,虽未获得成功，但却刺激了欧洲多国的分离主义运动，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巴斯克、丹麦的法罗群岛、法国的科西嘉岛、意大利的威尼托、比利时的佛兰德斯、德国的巴伐利亚都希望获得更大程度的自治，甚至分离。“2014年9月11日，180万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地区的居民在巴塞罗那集会，要求西班牙政府同意当地举行'像苏格兰那样的分离公投’。该地区持续了 300年的分离运动，在苏格兰的示范效应下，再掀高潮。”而加泰罗尼亚宣布完全分离，也得到了苏格兰分离派的声援,2017年10月9日，在英国苏格兰的格拉斯哥，民众游行声援加泰罗尼亚分离公投。由于苏格兰分离运动与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之间有着示范呼应的联动关系，西班牙首相拉霍伊为了彻底压制加泰罗尼亚完全分离，在国际上也积极封杀苏格兰分离派任何争取国家分离的外交努力,他试图粉碎苏格兰成为欧盟成员国的希望,2016年6月英国投票脱欧,苏格兰政府首席部长尼古拉•斯特金(Nicola Sturgeon)奔赴欧盟总部布鲁塞尔，声称她有权代表苏格兰与欧盟开展苏格兰留在欧盟的谈判，拉霍伊却说，苏格兰没有资格和欧盟协商,西班牙政府拒绝与英国政府之外的任何对象展开这种谈判。
2016年6月23日，英国举行了脱离欧盟的公投，公投结果出人意料，脱欧派以51.9%对48.1%的微弱多数锁定了胜局。这起“黑天鹅事件”鼓舞了加泰罗尼亚的分离势力,使他们相信公民投票是实现其分离梦想的有效途径，积极推动公投分离活动。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认为加泰罗尼亚分离派在分离问题上现阶段仅仅处于“光说不做”的初始阶段，应像脱欧派那样积极、果敢的行动,加泰罗尼亚分离派保守的倾向已经被英国脱欧派“看轻”，他说:“他记得英国脱欧运动副主席班克斯发表脱欧派观点的时候，曾将加泰罗尼亚分离派看做是一群只会说谎话的未成年人。”普伊格蒙特认为反脱欧派和反加泰罗尼亚分离的人士常常使用恫吓的手段,危言耸听地恫吓民众，声称脱离实现后将会产生多么严重的后果，事实上这种人为制造的恐惧根本不可能实现。“英国脱欧后,欧盟将会展现出一种出色的政治务实主义，一种令人称羡的达尔文主义的适应能力，这也适用于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总之，近年来欧洲分离主义运动猖獗的国际大环境对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的加速推进起到了催化的作用。
三、加泰罗尼亚分离成真的灾难性后果
绝大多数的国际政治观察家们认为，如果加泰罗尼亚成功实现分离的话,对于西班牙和欧盟而言将会是一场“灾难”，而对于加泰罗尼亚而言也并不会像某些加泰罗尼亚分离派所大力倡导的那样，加泰罗尼亚从此摆脱了西班牙中央政府的经济掠夺,成为欧盟内部享有充分政治自由和经济富庶的独立国家。如果加泰罗尼亚成功实现分离的话，极有可能出现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和欧盟“三输”的局面并进一步刺激欧洲各国的民族分离运动，影响欧洲社会的和平与稳定。
相比之下,排名第二的马德里被甩下了足足200亿美元之巨，并且在西班牙其他地区，外国投资更多地集中在房地产领域。所以一旦失去加泰罗尼亚,从总的经济大环境方面来看,西班牙将遭遇毁灭性打击。”由于领土面积、人口数量和经济总量是攸关国家实力的核心要素，失去加泰罗尼亚后，西班牙在国际政治经济舞台上的地位也会随之下降,在欧盟内部也将威信扫地,话语权减弱。而分离公投引发的西班牙中央政府与加泰罗尼亚分离派之间的政治博弈也将对西班牙的国际形象产生负面影响，因为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造成的动荡，不时的游行示威以及警察与示威者之间的暴力冲突将会使外国投资者裹足不前，对西班牙的投资环境产生负面影响。
另一方面，如果加泰罗尼亚成功实现分离，必然会在西班牙国内造成自治体分离的连锁反应，刺激巴斯克分离运动的发展。2016年5月，与埃塔关系密切的激进的巴斯克政治家奥特希(Otegi)出狱数月后就访问了加泰罗尼亚，他此次出访的意图在于向加泰罗尼亚分离派“取经”，以便策动巴斯克分离运动。他在巴塞罗那受到了加泰罗尼亚议长卡尔梅尔•福卡德利(Garme Forcadell)的欢迎，在访问期间，奥特希对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赞不绝口。他说:“我从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这一堪为典范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它民主而又和平地拆开了西班牙国家设置的针脚。”如果加泰罗尼亚成功实现分离的话，加泰罗尼亚的经济将会大幅下降，“据半岛电视台援引分析师的研究指出，离开西班牙和欧盟可能会导致当地GDP下降25%-30%，失业率将会翻倍”。
因为加泰罗尼亚经济在脱离欧盟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良好地运行,几乎所有的加泰罗尼亚分离派在主张脱离西班牙独立的观点时，都不断强调分离后的加泰罗尼亚要继续留在欧盟的内部，他们组织的示威游行大多打着两面旗帜——加泰罗尼亚的“国旗”和欧盟的旗帜，加泰罗尼亚分离派向加泰罗尼亚社会大众许诺的经济生活更加富庶的前景，都是建立在分离后的加泰罗尼亚是欧盟的一个成员国的前提之下。但由于西班牙和欧盟的强烈反对,分离后的加泰罗尼亚极有可能被欧盟开除,这样对加泰罗尼亚经济的负面影响将会是巨大的。
首先，在货币方面，加泰罗尼亚在被欧盟开除后虽然可以继续使用欧元，但新的加泰罗尼亚国家在设计欧洲货币政策时将不会拥有任何话语权;它将不再受欧洲中央银行规则的束缚,不再被这些规则所保护。这意味着加泰罗尼亚的货币供给将仅仅依赖它的国际收支(balance of payments) 。
另外,欧盟的立法不再适用于加泰罗尼亚，加泰罗尼亚将无法再接受欧盟的结构基金援助(Structural Funds )和团结基金援助(Cohesion Fund )以及其他的欧盟基金援助。更为严重的是，离开欧盟后，加泰罗尼亚将会失去统一的欧盟大市场，出口将会受到极大影响，由于欧盟边境关税的规定,加泰罗尼亚的货物商品在过境邻国西班牙和法国时将被课收高额的税收，生产成本将会大幅上升，产品的市场竞争力也会随之下降,直接导致出口萎缩。
此外，近些年来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债台高筑，如果脱离西班牙的话，将没有西班牙中央政府为它的债务“兜底”。“据半岛电视台报道,2017年第一季度，加泰罗尼亚的债务已经占据了 GDP总量的35.4%,在6月末，总额已经累积到了 767亿欧元。”由于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的财政已经濒临破产，它频繁使用西班牙中央政府为自治地区专门设立的流动基金(FLA in Spanish)，在西班牙的各个自治体中，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受益最大,2014年加泰罗尼亚收到了超过50%的用于自治地区的流动基金。颇为耐人寻味的是,2015年10月，主张分离的加泰罗尼亚各政党在加泰罗尼亚议会投赞成票支持加泰罗尼亚分离，这些政党在加泰罗尼亚议会中占据了多数席位,而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却要求西班牙政府注入更多的资金以还款给它的债权人，在这些债权人中就包括了加泰罗尼亚政府自己的雇员。
如果加泰罗尼亚成功实现分离的话，将对欧盟的发展和一体化进程产生重大的负面影响。欧盟成立的初衷即在于强化欧洲各国之间的政治、经济合作，应对欧洲各国共同面临的各种社会问题，提高欧洲在国际政治舞台上的话语权以及在国际经济竞争中的竞争力。欧盟成立半个多世纪以来，成员国的数量不断增多,欧盟的国际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然而，近年来,随着欧债危机的蔓延，欧洲分离主义势力崛起，造成了所在国中央与分离地方之间关系的动荡，影响了所在国社会的稳定，而且这种分离主义运动还会严重削弱所在国的经济实力并进而在整个欧洲地区引发分离主义运动迭起的“蝴蝶效应”，造成欧洲整个地区的经济削弱和社会动荡，这意味着欧盟将不得不拿出更多的精力和资金处理由此引发的社会和经济问题。而且更为严重的是,这种民族分离运动和脱离欧盟的分离主义运动互为表里，相互呼应,不仅阻碍了欧盟的进一步发展,而且还挖了欧盟的“墙角”，严重削弱了欧盟内部的一体化进程。所以欧盟支持西班牙政府,反对加泰罗尼亚分离，虽然它以不干涉内政的名义站在貌似中立公允的立场上,“
据西班牙《世界报》称,欧盟表示，加泰罗尼亚议题是西班牙内政,欧盟不会干预，但间接声援了西班牙政府。欧盟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弗兰斯•蒂默曼斯表示，暴力并不能解决任何政治问题，它从来不是答案，也不应成为工具，但是每个政府都有责任维护法治。公投前,欧盟委员会明确表示,如果加泰罗尼亚宣布分离,新成立的国家将不是欧盟的一部分，要加入欧盟必须重新申请”。
四、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的前景分析
在未来的几十年内,如果没有奇迹般的历史殊遇发生，加泰罗尼亚不可能成功实现分离,首先,因为西班牙中央政府考虑到加泰罗尼亚分离的后果，一定会采取包括武力压制在内的一切手段遏制加泰罗尼亚的分离，而加泰罗尼亚独立派并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为对抗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后盾。在与西班牙中央政府的较量中,加泰罗尼亚分离派基本上处于违宪的被制裁状态，坚决维护领土完整和国家统一的西班牙中央政府轻而易举就可以粉碎加泰罗尼亚的分离运动。
2017年10月1日，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不顾西班牙中央政府的反对和宪法法院公投违宪的警告,悍然完成了投票活动。西班牙首相马里亚诺•拉霍伊派遣了准军事力量国民警卫队(Guardia Civil)阻止投票活动，驱离投票者，没收投票箱。加泰罗尼亚卫生部长声称共有893人在周日反抗警察的投票冲突中受伤，这些警察袭击了投票站，拖走投票者并向人群发射了橡皮子弹。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宣布警察的镇压是加泰罗尼亚历史上自佛朗哥时期以来最为严重的暴力性事件，他强烈要求西班牙国家力量从该地区撤出。投票结果显示,92%的选民投票支持分离，但选票数仅占全部选民总数的43%,如此之少的选票可能是由于西班牙中央政府的武力干涉，使不少加泰罗尼亚人不敢走出家门投票，还有可能是由于部分选票遭到了警察的破坏。加泰罗尼亚官员声称一共有400个投票站在警察的镇压中遭到了封闭，西班牙内政部长则声称在2300个投票站中大约有92个遭到了封闭。在加泰罗尼亚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宣布依据公投结果成立加泰罗尼亚共和国后，西班牙政府立即宣布公投无效并解除了加泰罗尼亚地区领导人的职务，正式接管了加泰罗尼亚地区。西班牙最高法院向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主席普伊格蒙特等人发出了传票,检察官准备以叛国罪起诉普伊格蒙特等人。在强大的压力下，普伊格蒙特等人离职逃往了比利时。
其次，西班牙反分离主义的国家宪法成为加泰罗尼亚分离派不可逾越的障碍。在西班牙，宪法成为对抗分离主义的一个最重要的法律武器。佛朗哥去世后的西班牙，以修宪来解决加泰罗尼亚的自治诉求。宪法在同一条款中，规定地区自治和对西班牙领土、主权完整的捍卫等内容,使得地区分离主义分子在寻求宪法的自治依据时，无法逃避宪法对其的规制和遏制。佛朗哥死后,1978年西班牙第一部民主的新宪法被采纳，它宣布西班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但承认构成它的民族群体和地区有权自治。这部宪法是阻遏加泰罗尼亚分离的法律利器,加泰罗尼亚的各个分离团体反对这部宪法,其理由是它与加泰罗尼亚民族自决的精神不符,它们组成了“加泰罗尼亚反宪法委员会"(the Comitfi Cataid Contra la Constitucid Espanyola, Catalan Committee Against the Constitution)以反对宪法。2017年加泰罗尼亚启动分离公投时，西班牙政府以宪法为依据，宪法法院和议会为依托，作出了公投违宪和无效的裁决,同时依据宪法逮捕分离主义分子的主要头目。西班牙反分离主义的宪法成为试图走“温和”分离路线的加泰罗尼亚分离派们不可逾越的障碍。
最后,美国等西方大国在加泰罗尼亚分离的问题上持反对态度，使加泰罗尼亚分离派试图争取国际支持以获取分离的希望成为泡影。在加泰罗尼亚自治政府举行公投并自行宣布分离后，“美国国务院女发言人希瑟•诺尔特27日在声明中表示，美国认为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的一部分，支持西班牙政府为保持国家强大团结所采取的措施。她表示，美国与西班牙关系非常好，且西班牙与美国北约同盟国的合作关系久经考验，美国与西班牙在共同的安全、经济等重要问题上保持密切合作。”在对待欧洲分离主义的问题上，美国一贯从自身的战略利益出发，奉行显而易见的双重标准，在科索沃独立的问题上，美国出于肢解南斯拉夫，压缩俄罗斯战略空间并为北约进一步东扩扫清障碍的考虑出发，曾积极支持科索沃独立，甚至不惜纠集北约盟国对南斯拉夫发动了长达78天的空中打击。
美国前总统小布什说过:“一个独立的科索沃将把和平给予那片被战争摧残的伤痕累累的土地。”但西班牙则与南斯拉夫不同，它是美国最为重要的北约盟国，曾追随美国参与打击南斯拉夫的科索沃战争，美国并不希望因为加泰罗尼亚的分离而削弱它的北约盟国西班牙,更不希望因为加泰罗尼亚的分离而触发西欧国家的民族分离主义浪潮，使它的北约盟国动荡不安从而动摇美国在欧洲的战略部署。在西班牙国内有反分离主义宪法的限制，国际上有美国、欧盟的反对,这种孤立无援的状态决定了加泰罗尼亚分离派实现分离的梦想在短期内很难实现。
值得注意的是，加泰罗尼亚分离分子们在未来不会像巴斯克埃塔分离分子们那样采取激烈的暴力恐怖手段，追溯既往,与巴斯克人相比，加泰罗尼亚人的分离方式一贯较为温和,这可能是由于加泰罗尼亚的经济发展水平和人民生活水平都要高于西班牙的总体平均水平，人民的政治素养较高，暴力恐怖活动缺乏必要的群众基础的缘故。即使在佛朗哥军政府独裁统治时期，加泰罗尼亚人的自由被严重剥夺的情况下，他们仍旧坚持以非暴力的形式进行反抗。
他们将“非暴力抵抗运动”理解成双向的互相谅解,提出了如下诉求一西班牙政府当局须销毁其怀疑对象的档案卷宗,而本地的加泰罗尼亚人也必须谅解政府当局。1976年夏季，他们组织了一次横跨加泰罗尼亚的远距离非暴力游行 "自由行军"(the March of liberty)。时至今日乃至未来数十年，加泰罗尼亚的分离派们会一直把争取欧盟和美国的国际支持视为他们实现分离的重要途径,而欧洲各大国,尤其是当今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深受国际恐怖势力的危害,对国际恐怖活动的敌视和打击无以复加,幻想获取欧盟和美国支持的加泰罗尼亚分离派不可能自毁形象，堕落成埃塔那样的恐怖组织,从事欧盟和美国反感的恐怖活动。他们坚持将“和平”“非暴力”的群众运动视作实现分离的重要手段，不可能走上暴力恐怖的极端道路。如加泰罗尼亚领导人普伊格蒙特号召分离派们以一种民主和和平的方式反对宪法第155条，以一种“非暴力、非辱骂侮辱的、以一种包罗广泛的、尊重人民的方式实现独立”。
不过，加泰罗尼亚分离运动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止息,只要滋生这一运动的各种诱因继续存在,尤其是欧洲经济危机得不到根本解决的话,这一运动将会继续发酵,持续影响西班牙社会的发展与稳定,2017年10月西班牙中央政府虽然暂时粉碎了加泰罗尼亚的分离运动，迫使普伊格蒙特出逃，但一年之后，也就是2018年9月现任西班牙加泰罗尼亚自治区主席托拉在一次演讲中再次提出了重启“自决公投”的提议，他要求西班牙首相接受加泰罗尼亚的“自决公投”，西班牙中央政府曾于2018年9月3日表示，已经与加泰罗尼亚地方政府达成共识，将进行加泰罗尼亚扩大自治权的公投，但4日遭加泰罗尼亚议会发言人否认，并表示“自决公投才是加泰罗尼亚的民意所向”。可见，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最近又出现了重新活跃的趋向与势头。
五、结 语
在中世纪，加泰罗尼亚因婚姻继承关系成为西班牙王国的一部分，因受西班牙国王的封建压迫，加泰罗尼亚人不时爆发起义,但直至19世纪中期，随着加泰罗尼亚工业资产阶级的壮大，加泰罗尼亚方才出现了由工业资产阶级领导的民族分离主义运动。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的兴衰与西班牙国内的局势，尤其是左翼力量的得势与否息息相关。迄今为止,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运动一共出现了三次高潮，其中第三次高潮，也就是近年来的这次高潮源自于经济危机的催化作用、拉霍伊政府加强中央集权的刺激作用、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政治势力的得势、欧洲分离主义运动猖獗的影响等多重因素。加泰罗尼亚如果成功分离的话，将对西班牙、欧盟甚至加泰罗尼亚三方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有鉴于此,西班牙、欧盟、美国坚决反对加泰罗尼亚分离,故而加泰罗尼亚分离派们的公投分离路线，在西班牙反分离主义宪法的限制下,很难走得通。尽管加泰罗尼亚很难在短期内实现分离，但这一分离主义问题已然形成了数百年之久，其背后蕴含着深刻的历史动因和尖锐的利益纠葛，也很难在短期内得以彻底解决。随着欧洲经济、社会矛盾的不时激化,加泰罗尼亚分离主义问题也必然会在未来的岁月里不时地激荡、活跃,成为困扰西班牙社会稳定和发展的一块绊脚石。
编辑说明：文章来源于《世界民族》2019年第3期。原文和图片版权归作者和原单位所有。篇幅限制，注释从略。